[蒙元]风刀割面(414)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他手劲轻柔,帕子揩过我眼角时小心翼翼,而后微微倾身,无奈一笑:“你不是柔弱的性子,阿爸多问一句就委屈了?”

“儿臣不敢。”我嘴上服软,心头却越发任性起来,“我……”

语塞的那一瞬,脑中早把过去的事过了一遍,心情瞬间晦暗下来,刚刚的温情也骤然冷却。

“我前后嫁人两次,尝到的尽是苦痛,两任丈夫皆不得善终。儿臣是倦了怕了,儿臣……”

听着我的话,忽必烈的神色渐渐冷峻。我一时畏怯,声音也微弱起来,最后一句想说出来,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八剌也配做你的丈夫!?”老皇帝似乎遭受莫大的耻rǔ,终至恼羞成怒。

他能问出来,我反而有了底气,也不觉羞耻,只是自嘲一笑:“无论我愿不愿意,他终究做过我的丈夫。这岂是我能否认的?”

“冤孽啊!”察必一声悲叹,又是搂住我哭出声来。泪水沿着我的脸蜿蜒流下,滴入我的衣襟,痒痒的感觉让我无端烦恼。想着那人,又是厌恶又觉可悲,百种情绪在心头辗转,终是冷酷下来,一时眼睛发gān,竟没有泪了。

“八剌倒行逆施,欺侮朕的女儿,践踏朕的尊严!长生天降罪于他,终至众叛亲离,绝望而死!因为这样一个孽障,你就对父母生怨,不愿回来,不愿相认?”忽必烈眼睛泛红,情绪也不免激动。

“父皇,妹妹她……”真金想打断他,慑于父亲的威严,复而缄口,只是沉沉地叹息。

“……”我未及开口,又被忽必烈厉声打断,“察苏,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太阳能照到的每一寸角落,都是朕的土地,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我无话可说,木然地点点头,终于屈服:“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儿臣无处可去,儿臣……便回来了。阿爸、阿爸你还要问罪吗?”

“你……唉!”他还是硬不起心肠,目光又柔软下来,郁郁道:“朕让你受委屈了。”

我蓦地一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哪敢委屈?何况这又不是父皇的错……”

“妹妹!”眼见忽必烈神色一沉,真金又出声劝阻,“父皇,妹妹多年流离在外,身体定是亏空得厉害,而今又病着,且让她歇一歇罢。”

忽必烈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真金见机,又道:“父皇母后都已倦了,还是回宫歇息,妹妹这里,且有儿臣守着。”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察必扶起来,又要来帕子,擦去母亲脸上未gān的泪。

“察必,走罢。”忽必烈缓缓起身,似是疲惫得很,“这丫头心里还存着怨气,一时无法化解,就让她先怨着朕。这怨气,朕担得起!”

我也不挽留,只是目视他拖着身躯缓缓步出殿外,看着他老迈得有些陌生的背影,心头又是一阵惘然。

*

回宫后,生活一如我出嫁前的日子,却总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我病了几日,一直由御医调养护理。以往住在路学,饮食总归清淡,而今回来,连宫内的膳食都要慢慢适应。忽必烈、察必悉心呵护,恨不极尽所能;真金、阔阔真殷勤探看,关怀无微不至。在众人的照料下,我的身体终于争气地好起来,心情也开始明朗了。

……

辽金贵族有chūn日郊外纵鹰捕猎的传统,谓之“chūn水”。同为马背民族,蒙元也不例外。大都东南百里处有柳林,其间沼泽密布,水草丰美,正是纵鹰飞放的佳处。二月下旬,皇帝会移驾上都,移驾之前,chūn水便是必不可少的活动。

我已病愈,便跟着父母兄长一同出游飞放。兄弟大多都已外放封王,姊妹也都嫁为人妇。而今我身边,只有真金夫妇,还有待嫁的小妹妹忽都鲁揭里迷失。我出嫁时,小妹尚且年幼,她与我又非同母所出,所以并不算亲近。宗室诸公主里总有未嫁的小姑娘玩伴,和忽都鲁揭里迷失感情亲密。连真金膝下的两个五六岁的小公主,也粘着小姑姑们一起玩耍。而我却不能再依恋兄长了。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们在郊野纵马疾驰,胆气丝毫不输于同龄少年,树林里不时传来她们欢快的笑声,无意中织成一曲动听的歌谣。

她们身着鲜艳亮眼的蒙古袍,马背上的曲线青chūn秀美,头上还未戴起姑姑冠,举手投足都是掩不住的朝气。仿佛永远不知愁苦,甜美的笑意一直摇漾在脸上。

几年之前,我也是这样的。那时的玩伴,别速真、脱脱真因、普颜忽都等人,都恨不得亲成一家人。而现在她们呢?我心头想着,身下的小白马感知主人心事,也放慢了脚步。

柳林尽头的曼妙身影渐渐飘远,又有一群活泼张扬的少年追逐着海东青策马而过。我看着他们,思及往事,一时心情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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