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481)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我并不理会这些风言碎语。事已至此,我和阿合马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再也不用掩饰,再也不必掩饰,何况我已下定决心非除去他不可。

张易本要将我送回营帐,不料皇帝传命让我直接过去。我二人皆是生疑:莫非阿合马去御前告状了?——他还有胆量在这个时候给皇帝添堵?

“公主既然答应臣,信任臣,便万不可再莽撞行事,待陛下问话,也切勿顶撞——只需认错便是了。”

还未到御前,张易忽而拦下我,又忍不住小声叮嘱。

我默然审视他半晌,目光自他脸上扫过,带着几分评判的意味,他却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我心下暗叹:他不愧是出入中枢数十载之人。

“我仍是不明白,”一时也不急于面见皇帝,我颇有耐心,转身负手打量着他,笑道,“张大人位高权重,为何偏要以身犯险?你若想复仇,当时袖手旁观便是,何必拦下我?顶多落个失职之名。而以后,可就不止……即便能成事,待事情查明……”我忽而压低声音,不错目地盯住他,“张大人是要杀身成仁么!”

之前she杀阿合马的确有逞性的成分,答应张易的提议也不无冲动。此时冷静下来,我也不禁纳罕:我与张易素不相熟,怎么就轻易信了他呢!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兀自一笑,轻轻躲开我的目光:“既然走了这条路,某就没想过要活着。爱女受rǔ身死,某却苟延残喘至今日,无非为了复仇——万无一失地复仇!呵呵……”

张易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凄厉,听在耳中竟有几分悚然的味道。我心下生寒,再度望向他时,却见他眼中隐隐的泪花,登时所有言语都被bī了回去。

“阿合马残害忠良无数,某若以一身换他性命,死得其所!某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还在乎那些浮云般的官位爵禄么,公主?”

他骤然望向我,目光似是质问,颇为无礼,那眼神即便隔着泪光,仍是jīng锐犀利,竟不容人直视。我嗟叹一声,终于道:

“张大人,我愿意信你!”

“某谢过公主,”他收回目光,向我拱拱手,“也望公主放心,事后某会一力承担,不会牵累公主。公主襟怀高蹈,不值得也不必要为阿合马之流赔上前程。这等事,jiāo由吾辈来做罢,公主只需襄助即可。”

他语气已恢复平和,寥寥几句竟有推心置腹的感觉。我敬他气度和担当,话语却一时梗在喉中,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早已明了我的心意,摆手笑道:“公主去罢,别让陛下久等了……”

……

告别张易后,我一路走着,又开始猜度起忽必烈的用意来。从围猎处至皇帝象舆不过一里,我却觉得这路崎岖漫长。我和他谋划此等忤逆事,若说畏惧自是有的。此刻皇帝召见,会有什么事?眼下西北骤逢叛乱,皇子丞相被俘,元军防线土崩瓦解,畏兀儿部哈剌火州被围数月;南宋朝廷虽然投降,地方仍有抵抗,而公主却在这当口逞性胡为,竟于众目睽睽之下追杀中书宰相……也不知此时的忽必烈会是什么心情?

我想到他泛白的发梢、深深的皱纹和久治不愈的病足,心里不禁漫起愧意:若在寻常人家,他早已是含饴弄孙的老人了,何必受这等煎熬?谁让他是皇帝呢!

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愧意立时dàng然无存:他本该生受这等苦难,谁让他是皇帝!若说他可怜,无辜遭谗的伯颜可不可怜?远调被俘的安童可不可怜?当年困rǔ于八剌之手的我,又可不可怜?他身居其位,享受无限的荣光,也必要承受同等的苦难。这一点在他同阿里不哥角逐汗位之时,便应有觉悟。这个世上,谁人不可怜,谁人不可悯?

我的思绪浮浮沉沉,待见到皇帝时,早已将张易的忠告抛到了脑后。忽必烈默然坐在榻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目光尽是质疑考量的意味。这是在审问么?定是阿合马来御前哭诉了罢!我心下不满,一时又生出些许忿忿不平的情绪来。

我有意赌气,只是硬邦邦地望回去,同样一言不发。我们二人沉默对视半晌,不料帐帘拂动,着眼一看,是额吉察必突然撩帘而入。她忙忙走过来,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上下打量片刻,见并无异样,才对皇帝哭求道:“察苏一时忧心动怒,犯了糊涂,并无真心忤逆的意思。念她还在病中,望陛下宽宥!”

说罢,又搂着我哀哀哭了起来。我心绪杂乱,只想着如何应付皇帝,却忘了此事也间接牵累了母亲。纵然是至亲的夫妻,却仍有君臣的界垒。察必在忽必烈身边陪伴数十载,再怎么感情亲厚,这一点是片刻不敢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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