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24)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胆巴其人虽为僧侣,但能坐上“帝师”之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皇帝闻言,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隐隐含笑。那木罕踌躇片刻,还是恭恭敬敬向皇帝谢恩,我亦跟着行礼。待那木罕起身,皇帝脸上也已酿出笑意:“你啊,还真是让朕操碎了心!”

那木罕脸色一红,嘴巴微张,想说什么,还是默默忍了下去,乖顺退到皇帝身后。忽必烈见了,怔了一瞬,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去年四皇子得归,而今安童丞相北返,西北风波已平,四海太平无事,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诸人沉默的一瞬,那个桑哥却越过胆巴国师,径自开口。其人举止高调,皇帝也不由得怔了怔,审视他片刻,才笑道:“安童北返不过数日,回京也只是面见了朕,而后便深居简出。这等消息,卿何以得之?”

皇帝有意刁难,桑哥闻言,却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臣闻人思至元初年之治,至今莫能忘也。今chūn,安童丞相自边还,天下闻之,室家相庆,咸望丞相复膺权柄,再整宏纲。此事喜动京师,臣又怎会不知?”

他从容回道,并无顾虑,即便皇帝目光牢牢投过来,也安然自若,任其打量。

我心下一哂:喜动京师?我怎就不知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着眼一望:桑哥是吐蕃人,皮肤黝黑,较之汉人,轮廓尤显深邃,眼眸jīng亮有神,言行洒然无忌,自然而言便透着一股jīng悍狡黠之气。

他牵扯出安童,绝非无缘无故,到底怀了何等心思?我不得而知,心里更多是忧虑。

“你也盼着安童复位?”皇帝蓦地掷出一语,目光攫住他,追问道,“此言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怨?和礼霍孙主政,你还是心怀不满罢!”

我并不知桑哥与和礼霍孙之间的纠葛,只是静待下文。桑哥听了,微微一哂,却也不避讳:“当年因和买食油一事,臣与和礼霍孙丞相起了争执,陛下还记着呐?”

忽必烈“嗤”的一笑,白了他一眼:“岂止是争执?你二人在都堂殴打起来,呵,好大的阵势……好歹也是宰相,如此成何体统?”

谈及旧事,桑哥也不以为耻,眉头耸动,言辞间颇有不平:“我欲替中书省和买食油,丞相却言此事非我本职。臣岂是为了私利?不过想着为朝廷营利息……”

皇帝见他一脸正色,又不禁失声大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后来,你将和买所得利息上缴中书省,和礼霍孙也是服气的。这点芥蒂,你还放不下?”

桑哥口称不敢,神色却像别怀心事。忽必烈窥在眼里,一时收了笑意:“你这理财的本事,和礼霍孙也不得不服气。他为相二载,革除乱党弊政,也算尽忠职守。可财用一事,仍不见起色,钞法仍是虚弊。南面还在征讨缅国,今岁朕又欲用兵安南。这所需钱粮,又待如何筹措?”

君臣二人眼神一汇,心思便想到了一处。阿合马虽死,忽必烈执迷于事功,理财的念头便不会断绝。眼下桑哥分明有意自荐,可他何必扯出安童?

我心情不豫,当下兴致全无,只觉这满眼chūn景,一时间都黯然失色。

“理财一事,陛下何必忧虑?臣不才,却愿举荐一人,必能为陛下分忧!”

桑哥迎上皇帝询问的目光,信誓旦旦地开口。

*

至元二十一年十一月,卢世荣奉诏入朝。

卢世荣是商贾出身,早年曾行贿获任江西榷茶使一职,后因罪免官。其人因与桑哥jiāo好,被举荐入朝。

和礼霍孙为相两年,力行汉法,兢兢业业,却不能解决皇帝理财之需。就在一月前,他又建言重开科举,终是触逆龙鳞。忽必烈召卢世荣同中书省臣当堂廷辩,明显是有改弦更张之意。真金苦苦盼来的青天白日,竟是如此短暂。

大明殿笼罩在冬日的yīn云之下,外头那晦暗不明的天色,像极了皇帝yīn沉难测的心意。当初和礼霍孙彻查阿合马乱党,一举罢黜七百余人,皇帝对此是全力支持;和礼霍孙以儒治国,皇帝也别无异议。而至今日,却心意陡转,让汉法派措手不及。

自阿合马增发中统钞以来,民间钞法日虚,物价腾踊不止,此事并未因阿合马之死而稍有缓解。和礼霍孙苦心整治钞法,见效甚微,及至皇帝问责,他除了叹气,也别无良策。

“桑哥曾言,‘世荣素有才术,能救钞法,增课额,且上可裕国,下不损民’,如今钞法虚弊,尔可有良策?”

忽必烈从和礼霍孙身上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殿内角落里一人。满朝文武面前,高官贵胄之下,一介白身的卢世荣,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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