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77)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四月,朝廷更定至元钞,今已行之六月有余。朕闻有司上报,新钞畅行无阻,钞本无失,所用者法,所贵者信。钞法之弊得以缓解,全赖平章一力推行之功……至于朕此番亲征,粮饷充足,若非卿理财得法,怎保后方无虞?如此功劳,朕竟不知如何嘉赏……”

皇帝言罢,众臣一时默然:皇帝这般表态,便是要给桑哥进封了。可他已位至平章,其上便是丞相,却要如何加封?果真授以丞相,又置安童于何地?此前立尚书省,将中书六部划为尚书六部,地方行中书省改为行尚书省,中书省职权几乎被剥夺殆尽。若桑哥再度进封,朝中当真没有安童的立足之地了。

安童垂目而立,面无波澜。群臣观望首相的脸色,一时都不便出言。皇帝见众人无动于衷,便自顾自开口:“以丞相领尚书省,汉唐有此制否?”

皇帝的心意昭然若揭,只等有人附会便可成事。桑哥闻言微微一笑,坦dàng地迎受种种非议的目光。他只要得到皇帝一人亲宠,朝臣纵有再多不满,又能奈何?

见众臣还未回应,忽必烈面色微恙,不满地睨视尚书省诸臣。在皇帝的bī视下,几位宰执无可回避,最终推出左丞叶李代众人进言:“前省官不能行者,平章桑哥能之,宜进为右丞相。”

“善。”

忽必烈一语落定,全无犹豫。他一意孤行,甚至不过问朝臣之意。众人虽不敢言,脸上却颇有不平之色,皇帝一概无视,继而道:“今岁钩考,初显成效,国库增收,历历可见。省部衙司既有余羡,地方官吏jian赃侵牟,恐怕不在少数。诸行省及所属路州,朕必遣派官吏专事钩考,追征逋欠,以充国用。钩考一事,桑哥,朕全权由汝署理。”

“陛下!”桑哥刚要领命,却被一人出言截断,安童径自出列,切切进言:“桑哥当政,所委任者皆为贪饕邀利之徒。若广行钩考于天下,jian党酷吏为邀幸求功,必以剥害生民为急务,恃势勒索,qiáng征苛敛。如此必民间骚动,盗贼频发,贫民不堪其苦,恐生激变。待到流民四起,四野生乱,陛下纵然尽收天下之财,又有何益!这等后果,又岂是桑哥所能承担!”

他遽尔望向桑哥,言辞锋锐,毫不容情。桑哥被当面指斥,脸色难看至极,眼里的怨愤起起伏伏,过了片刻,竟莫名地平息下来。见皇帝一言不发,桑哥当下知他心意,一时更有底气:

“丞相言之过甚。钩考尚未行之诸路,何来民变之说?如此qiáng加罪名,妄行诬陷,某当真不堪承受。”

这话说的歹毒,几乎将安童推至绝境。若此言属实,安童的指控便道义全失,甚至有挟公济私,构陷诬害之意。桑哥甫一上任,两人便势同水火,权斗不止。若站在桑哥的立场看,安童此言是出于公义还是私心,一时便模糊不清,难以分辨了。

皇帝冷眼旁观,他的沉默无异于包庇。面对桑哥咄咄bī人的反诘,安童一时陷入被动。他默然片刻,才冷笑道:“今日朝上,百官俱在,独不见中书省臣郭佑、杨居宽。其中是何缘由,平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桑哥哪料他突然扯出此事,一时语塞,不及回应。安童冷冷睨他一眼,又道:“郭、杨二人官至参政,尚被平章诬以‘jian赃’,论罪处死;御史王良弼为其鸣冤,亦被大人冠罪‘诽谤’,借机杀害。中书省臣无从申诉,御史谏言亦被封驳,朝官但有异议,皆被处死。试问小民若遭剥害,何以申诉?何以平冤?恐怕别无出路,唯束手待毙也!”

在这犀利的追问下,桑哥脸色一白,气焰全无。他讷讷片刻,忽觉委屈,转而向皇帝求助:“臣为陛下理财,岂为私利?奈何政令未出省台,便屡遭阻扰,如此何以行之天下?若朝官上下勾连,因私害公,臣纵有心,也无能为力。这丞相之职,臣实不堪任,还望陛下别相贤才……”

桑哥以退为进,苦情相诉。皇帝听了,再难置身事外。朝中谁不知道,桑哥的背后是皇帝。朝廷若政令难行,说是桑哥无能,实则是皇帝无能。皇帝的意志得不到有力贯彻,便是对他权威的挑战。他又岂能容忍?

一个乾纲独断的皇帝,怎能任由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权威,质疑政令?他当然不能容忍!

“郭、杨二人罪状明白,朕命桑哥按罪论处,有何疑议?朕欲行钩考,尔却以此纠缠不清,为罪臣翻覆!居心何在!?”

忽必烈忍无可忍,勃然作色,声若惊雷,四下闻之,一时震悚。他当着满朝文武怒斥安童,再不留一丝情面。下僚俱在眼前,安童却被皇帝像奴婢一般申斥,登时颜面全失,威严扫地。他面色惨白,落魄不堪,再无一言,当真láng狈极了。而皇帝的态度已如此明白,谁再逆鳞而上,便是不识时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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