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80)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我笑着点头,他见我浑然不信似的,一时不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道:“前番伊利汗国阿鲁浑汗的王妃病逝,伊利汗特遣专使前往元廷,欲求娶宗室公主为妻。陛下准以卜鲁罕部的阔阔真下嫁,命波罗父子伴公主同行,乘海船到波斯,送公主成婚。”

“你是想……”

我陡然睁大了眼睛:这个想法看似遥不可及,哪知却有近在眼前的机会。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辗转半世,我原以为一切已山穷水尽,哪知命运陡转,别有dòng天。如果真有这般绮丽的幻梦,我还有什么割舍不下?又何必在现实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见我眼里神采焕然,他不禁笑了,轻轻吻我,呢喃道:“我欲以送嫁为名,与波罗父子同行,你可愿与我一起?海外诸国,你可愿同我走一回?”

我自然是愿意,可想到眼下光景,一时发愁:“只能等我病好,才有机会……”

“那是自然,”他得知我心意,嘴角已泛起笑意,静静凝视我片刻,笃定道,“为了我,你一定要好起来。”

……

自安童提出海航一事,我多少有了盼头,心情振奋,可病情却不见好转。得知此事,忽必烈也越发忧心。我卧病府中,不能进宫请安,皇帝便拖着老迈之躯前来探视。正月过后,他探望我的次数愈发频发起来。

每次前来,皇帝必亲自嘱托御医,悉心诊治,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我病情却反复不止,总不见好。皇帝忧在心头,却还心存希冀,只望我熬过这一阵儿,总能好起来。在我身边,他话家常、谈儿孙,却绝口不提朝事。我隐约风闻桑哥种种不法事,想要问皇帝,他却避而不提。

忽必烈特地开恩,允许安童入府探视。眼下他挂名丞相,只是虚职,哪有实权?除了处理琐屑公务,每日探望我,竟成了难得的消遣。每天能见到他,我自是宽慰,但总觉得不是滋味。他若做个真正的丞相,哪有闲暇日日至此?

二月下旬,皇帝自柳林返。半月未见,皇帝并未前来看我。我只道他朝事繁忙,不觉有异。可几日过后,也未见到安童,我才真正忧心起来。

托巴根总管打探,才知皇帝召集众臣议事,可又有何事,连日不见人影?我心里越发忧愁,遂决意入宫一探。

府内众人劝阻不得,只得从命。我拾整妥帖,乘车前往禁庭,久未入宫,宫里的面孔竟已生疏起来。他们却认得我,见我下了车,纷纷喜不自胜:公主的病情似有好转,对皇帝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我心里苦笑,也不解释,只是问皇帝所在。老宦者将我引到大明殿,陪笑道:“陛下同相公们正在议事呢,公主欲求入觐,老奴可代为通传。”

我在殿外等了一刻有余,才得准入内。待我入殿,众人皆面有异色,殿内气氛透着莫名的诡谲,我微觉不适,却也不多想,只向皇帝见礼。

“你怎么来了?不好生养病,进宫作甚?”忽必烈皱眉道,言罢,忙让我入座。可他言辞闪烁,越发透出一股怪异来。

我佯作不察,径自落座,笑道:“儿臣想念父皇,便来看看。父皇素来许我与闻朝事,今日来此听听,又有何不妥?”

皇帝一时无言,默然半晌,才挥挥手,准朝官继续奏事。我下意识探望,那人正是桑哥。他看见我,眼中也生出几分警觉,犹疑片刻,才道:

“臣乞奏安童丞相数罪,不知当不当讲……”

听闻此语,我先是一愣,继而一笑,至此才彻底明白刚才众人忧虑所在:他们只是忌惮我而已。想到这里,我不由笑道:“安童果有疑罪,丞相又何必犹疑?当讲则讲。”

一言既出,忽必烈纵然想要回护,也是不能。他面露尴尬,几乎不愿直视我,我倍感诧异:原来在皇帝心中,我还有这般分量。

而桑哥所指之人,正立于众臣之首。名义上尊贵无匹的丞相,眼下竟成了被人指摘的罪臣。他似乎已接受这既定的命运,听到弹劾之语,面上也全无波澜。只有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才有了情绪。可他又避开目光。我心中一叹:他定是不愿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我相见,更不想让我眼睁睁见证他的láng狈。

桑哥拿定主意,不再犹疑,展开弹章,侃侃道:“乃颜之乱平定后,陛下命安童丞相按问从叛诸王,其中多有平反。诸免罪者待丞相退朝,争相迎谢,至有执辔扶其上马者。安童却毅然不顾,扬鞭而去。臣等以为,宗室虽有罪,皆太.祖子孙,陛下族弟,丞相虽尊,人臣也,奈何悖慢如此!此乃罪一……”(1)

安童听在耳中,不由笑了,只用目光漫漫扫视桑哥,全无反驳的兴致。桑哥见他傲慢不睬,不禁恼羞成怒,进而奏道:“宗王与陛下同出一族,丞相如此行事,目无宗亲,尊卑无序,又置陛下如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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