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还是太天真了点。

擦汗时看到沈清鱼留在他两只手腕内侧的护体法阵，不止这两处，他的喉间，躯干的要害之处，腿上都画满了，像一个个刺青。

梁米叹一口气，又觉得她能这么天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寨子里的规矩，命自己负责。

既然是自己负责，那这些污糟事也就不必与她说。

她对人好，人也对她好。都把污糟事藏起来不告诉她，她自然就天真了。

护不住自家大姐的不能算汉子。可他认的这位大姐显然比他有本事，小黑豹得再快些成长才行。

风雪落下来，将来时足迹也掩去，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凭空消失的故事。

大姐是大姐，绥安派是绥安派。梁米揣着信物和很厚的一封信，没有直接上门，而是自己探听消息。

他选了一处小茶档，和一桌闲汉拼桌，叫了酒，说一个人喝不痛快，拉上闲汉们一块喝，他酒量好，闲汉们拼不过他，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他听到了个不一样的沈家。

沈靖平是大英雄！都做过些什么？绥安宗庇护了四方百姓！只有绥安宗庇护百姓吗？不是，其他门派也出人巡逻守卫的。那怎么只有一个英雄？沈小姐说他是英雄！

沈夫人是大善人。都做了什么？她开善堂。施衣派粥吗？不止，沈小姐会给安排活干，还能学手艺，出来后讨媳妇都轻松！

沈谦听说是个剑痴。没别的了？没了，噢，听说他对沈小姐挺好的。

闲汉们哗啦啦聊了好久的沈小姐，对爛城九霸评头论足，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沈小姐。

“怎么是九霸？不是才八个人？”

“还有一个是沈清达啊！”

三闲汉都两眼冒光，梁米知道有诈，顺着说：“他不是死了？”

“你娘死了！”

三闲汉得意洋洋，旁边桌的人也不嫌他们吵，甚至扭过头来跟着骂，整个茶档都笑起来。

梁米耐心等他们笑完，“我娘确实是死了。”

甲：“嘿？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回呢？”

“哪呀！你看我的，”乙摆摆手，指着梁米，“你死了！”

“我怎么就死了？”

乙：“你看吧！又绕回来了！哈哈哈……”

这故事说来也短，不过一段对话。

四海堂里有人约摸是挣了点钱了，喝了酒就开始撒欢，言辞里多有嘲笑沈家的意思，说他们家业再大也无用，沈谦命中无子，沈家后继无人。

这话叫从雅间出来的沈清鱼听见了，她那会人才比桌子高一些，施施然走到醉酒的客商旁边，张嘴就是——

“你娘死了。”

“放你哔的屁！哪里来的臭哔子敢对爷这么说话！”

客商的醉意都被气醒了一些，见到沈清鱼后头的几个人穿着绥安派弟子服，认出了这个小娘皮是谁，他语气瞬间变软，“沈小姐不要乱说，我老家娘活得好好的呢。”

“你娘死了。”

“哔！我娘没死！”

“你口音不似爛城人。胡须和头饰是琼府的样式，穿的兽皮是特产的灵兽，金贵，不是你买得起的物件。针脚走线、制式却很平常，没有裁缝舍得这么糟蹋，你老家是猎户？

“琼府总归就那么点大，有这种灵兽的山更少。我派人到你老家，只要说一句你娘死了，我就给钱。你出来做生意，知道钱有多有用吧？

“到时候人人都会说你娘死了，你娘自己也会说她已经死了。

“现在我告诉你。

“你娘死了。”

客商又惊又怒，抬手就要扇人巴掌。后头一个绥安派的弟子顶剑出鞘，吓得他又缩回去，只气得双目赤红。

“你们沈家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吗！”

“你说我哥哥死了，那请问他在哪里出的事，尸体又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死在哪了！”

“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我哥哥死了？”

“他就是死了，人人都这么说！”

“嗯。人人都说你娘死了，你娘就是死了。”

“你！”

客商同桌喝酒的友人压住他，“沈小姐，我这兄弟喝多了酒，说的都是胡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可别脏了您的耳朵。”

“哦。那我再问一遍，我哥哥死了吗？”

友人赶紧在桌下捅了捅客商的腰，给他使眼色。

“哔了个哔的！没死！行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那他现在在哪里？”

客商怒气冲天，“哔！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哔哔哔哔！你到底想怎样！”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将决定你娘死没死，你好好回答。

“我哥哥死了吗？”

沈清鱼的神色太认真了，语气太平稳了，好似真的会派人去安排“你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