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的酒是全醒了。被她这么一逼，胸膛不断起伏，猛喘粗气，但就是说不出话。

友人是真友人，站出来给沈清鱼鞠躬作揖，她年纪小，矮，他拜得比她还矮。

“沈小姐，今日是我们口出狂言，多有冒犯。我这兄弟老家确实是猎户，这皮毛外套还是他老娘缝的，他嘴上虽然没把门，人却是非常孝顺的，求您指一条明路吧！”

沈清鱼扶他起来，对那客商说，“你该说不知道。”

周围人都是一愣。

“你不知道我哥哥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沈清鱼扫一眼他们的饭桌。

“你们这一桌菜不便宜，赚了不少吧。

“这两年多天灾，田里收成不好；外头又多有妖兽肆虐，不少商队都亏损了。全爛城只有我沈家，名下佃户有补贴；合作的每一支商队都派了人护卫，遇到不认识的商队受袭也过去帮忙；进爛城的那几条大路，还是我绥安派牵头让各宗门的弟子去守。

“你们能过这么个好年，里头有没有一厘是我沈家的功劳？

“就当没有吧，本也不图你们什么。但这四海堂有我一份股，你们进我酒家的门，吃我酒家的饭，明明不知道我哥哥死没死，张嘴就诅咒他。”

这话说得一桌人都汗颜，他们没钱请镖师，行商时常常蹭在别的商队后头，一到爛城守卫范围内就松口气。本来，其实也只是醉话来的。沈家这几年开善堂，大行善事，软和得几乎没有脾气。人嘛，醉酒的时候就爱显摆自己，越没身份，越要挑几个有身份的人家来骂。

“我再问你，我哥哥死了吗？”

“我不知道。”

“嗯。我老沈家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我问你，你服不服气？”

见客商嗫嚅着还没回答，沈清鱼继续往下说。

“你若不服气，按我老沈家的规矩，我和你比。武斗、打算盘、记账，比什么都可以，比到你服气为止。若我比不过你，那这事就是我错，我沈家可答应你办一件事。我才八岁，你赢面很大。

“我再问你，你服不服？”

“服。”

“嗯。你既然认服，别人家我管不着，但我沈家商号，若有人敢借这件事欺负你不再与你做生意，你尽管来找我沈清鱼。”

看热闹的人把四海堂围得水泄不通，沈清鱼出来时大家却自觉让出一条道。不管把这事传扬出去的人是什么本意，但再有人说沈清达死了，听到的人皆回一句“你娘死了”。

梁米听完，说：“沈清达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活着？”

“因为沈小姐说他活着。”

三闲汉一愣，嘿？有道理。

沈清达死了，但沈小姐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只要沈小姐愿意说，人人都会跟着她说：沈清达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只有沈清达，永远还活在沈小姐存在的世界里。

梁米决定给绥安派一个机会。

他上门自荐要做弟子。师傅看他筋骨，很高兴。看完武功，更高兴。梁米以为该探灵脉了，正想拒绝时师傅却已经结束考验，只问了一句：“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刺青，可是犯过什么事？”

“没。出门前我大姐硬给我画上去的，说能给我护身。”

梁米进了初级弟子班，亲眼看到的沈家和外头传的差不多。少门主基本见不到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沈夫人在内院见不着，但沈家能出面办事的侍从都是谈吐大方，令行禁止。

沈家通过了小黑豹的考核。

那封厚得像书的信一交出去，他看到了大姐眼里的沈家和绥安派。

“小狸认了个义弟！”

沈谦真是个话少的爹，沈夫人真是个温柔的娘。沈夫人先问过他身世，掉了点眼泪，又问几句小狸，笑起来。沈谦在旁边听了也笑。

整个爛城都对他开放了。

小黑豹被拉到各个世家里认人，最后去的孙家，被孙豪杰留下住了几天，“是个学拳的好苗子！”

有个看着很温柔和气的师兄来接人。

“笑面虎？”

“对。你呢？”

“我黑豹。”

梁米让赵言带着学了几天剑，总算见到沈靖平，他成功突破元婴瓶颈晋阶化神期，刚结束闭关。

门主给他办了命牌，他看到那个被重新粘得严丝合缝的碎牌，还放在架子上。

往后日子确实如大姐说的，沈靖平亲自押着他练剑，对他很严厉，并不在意他修为提升得很慢的事。

群星会的邀约进了爛城，像油浇入火中。

小黑豹冷眼看着沈家三人的反应，明白了一件事。

他认的这个大姐，本事实在是太大了。

已经碎了的东西，都能粘得让人看不出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