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150)
令人唏嘘的是,裴王妃的禁令解除了。
这也是圣人清醒后,发出的第一道指令。
裴王妃哭哑了嗓子,哭坏了眼睛。
她对荣华富贵再无期盼,对至尊之位心如死水。直到这一刻,她才有那么一点明白,是自己的执念害死了儿子。
裴彦麟送她回王府,她失去了生念,肆意地怨怪着弟弟,“吴王还有无数个儿子,我就昕儿一个,你却让他病死他乡,亡魂漂泊,无处可依。我们母子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你于心何忍!”
裴彦麟耳闻她的哭诉,越发的失望透顶,“你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了?郡王请命赈灾,我让鹤年跟随,就没有担心?”
裴王妃伤心欲绝,愤然地质问:“为何偏偏只是我的昕儿染了病?你说不出,是吗?”
裴彦麟怔住,“李昕殁了,我这个舅父不难过?他不只是我的外甥,也是我一手教养的学生。阿姊,你对我的质疑,何尝不是在刺我的心肺!”
他没料到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姊真的会说出这般让人心寒的话语,冷笑一声,心想自己追逐权势名利,到头来只剩冰冷的猜忌,这半生的付出终究是不值得的。
裴彦麟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知道裴家接下来是继续选择吴王,还是另择它路,但他真的疲于应付世家之间永无止境的争斗。
从前只觉得累,而今像卸下了一身重担,再无顾虑,以致于他在这天晚上梦到了儿时。
作者有话说:
就快结束了哈,感谢坚持到这里的盆友。
第69章
他坐在书房的窗前读书习字, 抬头望见满梢的鸟雀,在晨光里啁啾跳跃,他放下了手中书和笔, 推门出去, 一直走到树下。阿娘在身后声声催促,“三郎, 回来读书,不许贪玩。”
后来又梦到大婚那日, 伯父莱阳郡公当着诸位族公的面,用根藤鞭将他的背笞得鲜血直流, 父亲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一遍遍问他:“裴瑞成, 知罪了么?祖宗家法,你可曾记住了?”
他怕疼,父母叔伯都知道用疼来逼他就范,让他谨记反抗的教训。但那时他刚刚洞房花烛, 得偿所愿, 再痛也痛快无比。
一如今日的他, 外甥的死令他痛彻心扉,也让他彻底放下了沉重的枷锁。
梦醒时, 他的噩梦结束了。
生平所爱之人相伴在侧, 触手可及,也如他所愿, 和她生儿育女,琴瑟调和。
裴彦麟一阵恍惚,也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苏星回内心的惶惧。见她睡颜静谧, 毫无设防, 他忽然有些任性, 将熟睡的苏星回捞入怀抱,霸道粗鲁地吻醒。
苏星回茫然睁开眼,在黑暗中揉眼端凝,“天亮了?”
“没有……”裴彦麟气喘吁吁,支吾其词。
苏星回才发现裙带松开,衣襟散乱,她的手臂一片酸软。
裴彦麟对上流露委屈的眼眸,一手垫腰,放轻了动作,眼里尽显歉意,“对不住。”
他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落在苏星回的脖颈。
苏星回圈住他紧绷的肩,在他耳边轻吐热气,“你有鹤年,麒麟儿,念奴,还有我,三郎,你为她和裴家做得够多了,你不欠她什么。”
她抚摸裴彦麟脸部的轮廓,赫然发现他流了一滴泪。
苏星回故作不见他极力掩饰的脆弱,让他睡在自己怀里,温柔抚开他眉心的紧蹙,“我知道你难过。你视昕儿一如亲子,他才二十出头,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
在她的安抚下,裴彦麟轻缓地合了合眼帘,蜻蜓点水地触碰她的手指,“十九娘,嫁给我好吗?我们再成一次婚。”
苏星回毫不犹疑地点头,低头挨了挨他的额头,回应他急躁的亲吻,“三郎,我们一定会赢的。”
哪怕陈王已经起疑,形式对他们极为不利。
*
金风飒飒的神都清晨,露水漙漙,空气中泛出些微的凉意。
褚显真站在周策安身后几步,平静地向陈王禀道:“臣派人查下去,主张出兵剿匪的官员均是公主的心腹。公主在回神都之前,已经做好一切部署,和河北河南两地的官员都有过书信来往,如今这一步棋,公主是有备而来。”
周策安话中有话道:“裕安公主真人不露相。”
“谁说不是。”陈王悔恨自己未能及时警觉,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我还以为她是真心扶持我那侄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志不在此。我这个妹妹,最得二圣宠爱,不料心思如此缜密,城府如此深厚,以往真是小觑她了。”
陈王表面维持着贤王的风度,实则暗暗磨牙。
周策安道:“郡王一死,吴王已不足为惧,公主恐会是大王称帝之路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