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244)

作者:宣蓝田 阅读记录

唐荼荼兜里的三百两银票立刻捉襟见肘了。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江大夫如此推崇这套医典,也没有大量印刷,只是给子孙后辈每家留了一套了。

实在是太贵了,销量低,再印之后没人买。等过上十几年,年代太久远的雕版放坏了、缺失了,没了价值,就会被销毁。

工费这么贵,唐荼荼渐渐觉得不妙:“那时间呢?一本多少天能刻出来?”

牧挂书失笑:“哪能论天算?这是细活,做不快的,一个刻工刻这么一本,怎么也得三四个月罢,最老练的师傅一天也不过是刻这么一面,再修版、打磨、印刷,半年一本可行。”

牧挂书不愧是天天往文社跑的,他是真的懂行,唐荼荼也是真的心拔凉。

一个刻工半年一本,五十个刻工用三年才能凑凑巴巴刻完一套。等传遍全国,不得天荒地老去……

接连被打击了两趟,唐荼荼木着脸:“先印两册看看什么样吧。”

牧挂书是文人,不识铜臭,他每月只领自己该领的俸禄,从来不琢磨主家存着多少钱,他瞧二姑娘并不十分惊讶,只当她是胸有成竹。

牧先生心里还寻思:二姑娘真是厉害,短短一个月就赚了这许多的钱。

两人坐上马车,在东市上与江凛碰了头。

牧挂书一路贴边儿看着地走,大白天的,他视力要好些,能看清五步内的人,快要走到街尾时,奔着一家招牌去了。

那是东市上最大的一家书肆,门面很敞亮,客人比王家书舍热闹多了,几乎要坐满。

一群读书人有座的坐着,没座的站着,倚窗而立的,还有洒脱到席地坐矮案的,都抱着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

几张大幅彩纸贴在外头,图文并茂地写着“助蟾宫折桂”云云。

唐荼荼:“这是什么?”

牧挂书两步折回来,细看一遍,温声道。

“是今年乡试的题综。书肆会收录前百名中试举人中亮眼的答卷,后头附有考官的评点,许多秀才都靠这个摸明年的题,甚至能从考官评点中窥得博士们对文章的喜好,投其所好,拜入门下。”

他往书肆里瞧了一眼,摇摇头:“书肆不光赚看书买书的钱,还赚茶水钱,都是好茶,一壶好几钱,清贫学生一般不来这地方。”

果然各行是各行赚钱的门道,唐荼荼心里晃过这个念头,正要抬脚上台阶时,被江凛拉了一把。

“不在这儿。”

江凛一指前头,牧先生已经循着旁边的小巷道,进了那条窄巷中了。

巷子虽窄,里头却大有名堂,整条巷子是横贯南北市街的,从头到尾四个院子,都是为这一间书肆服务的。

西头两个院子一个是火房,锯木板又兼作浸沤,木板铺了一地;一个院子管印刷;东头两个院子都是刻工。

几个老师傅坐在院儿里刻字。

院里三面都是两层小楼,二层的屋檐伸得长,形似天井。屋高巷又深,采光并不好,顶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天窗透不进来多少光。

这是因为木头怕曝晒,曝晒过的木板放不了许多年头,容易变形裂纹。

门边一张小桌上挤着三个少年学徒,唐荼荼瞅了一眼,这几个是在学往纸上写反字。

眼角余光瞧见有人来了,老师傅声量不高地吩咐一声:“虎儿,进屋找掌柜。”

话落,那老师傅又眼也不抬地刻起了雕版来,晾了他们半天。

唐荼荼他们三人都在这小院儿里,性格和习惯却迥异不同,很明显地表露了出来。

江凛做了十年兵,又是军事建模专业,他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先扫视四周,明处暗处、人员排布、逃生通道这几样,最先在脑子里成型。这种有点病态的高度警惕,已经是他融入骨血的习惯了。

牧挂书目不斜视,仰头望着这一方天窗,隔壁印刷院的墨味儿浓,这方院子又是满院的枯木香,连浮在光里的木屑细尘也带了匠人味道。牧挂书受了几分感染,几乎要作起诗来。

唐荼荼探出个脑袋,半弯下腰,仔细观察那师傅。

前脚她还想着雕版怎么能这么贵,这会儿亲眼看着了,又立刻心想匠人不易,一页半两银子交得不冤枉。

这老师傅一双手上全是裹缠的纱布,纱布在掌心裹了一圈,指头是不能缠满的,会影响手指灵活度。

他这十根手指几乎全是带着伤的,都是细微小伤,裂着口子,沾着木屑和墨泥,瞧不着几根好的。

每块版纵二十字,共八列,每个字都有拇指肚大,要是放在后世,这字大得离谱;可在眼下,这是刻工们手眼协调的极限了。

雕版用的是阳刻,阴刻和阳刻的区别用印章来讲最明显:阳刻印章盖出来是白底朱文,阴刻章盖出来是红底白字——所以这阳刻,是需要一点一点凿平每个字、每个笔画周围多余的木头,叫字凸出来的,与浮雕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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