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25)

孙辂的思路已经极为敏捷,李秀才迈出最后一步时,他的脑海里已经隐约有了念头。只可惜,到底没能抓住。

李秀才比他还紧张,落下最后一步后后背都要冒汗了,忙不迭道:“孙兄,看来十分可惜啊!可惜,可惜!”

孙辂摇摇头,并不与他多费口舌,也同样出题:“我的题目是,乡人皆好之。”

这一句同样是《论语》里的。孙辂说完,一边慢吞吞迈步,一边继续思索自己刚刚的承题。

李秀才也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思索。五步之后,他果然答不出来,于是假模假式地冲孙辂一揖:“看来五步对你我来说都太难了。若是御史大人只要破题,孙兄或可以胜出。只可惜,御史大人说要破题承题,孙兄是功亏一篑啊!”

这话是在提前堵住别人的口,免得众人因孙辂破题而判定他胜。

“好不要脸!”刘文隽早已忍不住了,他现在才看明白李秀才的打算,气愤道:“你下一个是不是要选齐鸢!”

李秀才惊讶道:“有何不可吗?齐鸢不是扬州人?”

当然不可!韩秀才再怎么也是拿过案首的,齐鸢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会猜谜会联对那可以理解,他怎么可能会破题承题!他要有那个本事,县试早就过了!

刘文隽仍然认为早上齐鸢的小试是背来的答案,虽然心里瞧不起这个师弟,却不想他被人当靶子。他冷笑了两声,“唰”地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就要跟李秀才理论。

“没什么不可。”上首,谢兰庭却突然道,“那就看齐公子的表现了。”

齐鸢刚刚看热闹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小杯神思酒,此时脸颊微红,目光晶亮,不知道为何,还觉得莫名得开心。

谢兰庭看他,他也笑嘻嘻地看着谢兰庭:“谢大人,我知道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出题。”

谢兰庭疑惑挑眉,想了一下才明白齐鸢说的什么。

自己刚刚故意抛下诱饵,不给他答案,合着这位看似淡定,心里一直琢磨呢。

“那你说说,为什么?”谢兰庭问,“答对了有赏。”

齐鸢哈哈一笑:“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会对得上!你觉得我有可能擅长联对猜谜,所以故意不挑我擅长的说,就等着让我做八股,是不是?”

他看起来十分快活,其他人却面面相觑,疑惑起来。

怎么看着……齐鸢像是醉了?

谢兰庭也十分意外,他明明看着齐鸢一共喝了两杯。这酒……就连张如绪那样的都喝了一小坛了。

“是。”谢兰庭想了想,不打算跟喝醉的人纠缠,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你现在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得出。”

“那我的赏呢?”齐鸢问。

谢兰庭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吟诗!”齐鸢哈哈大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撩长袍,昂首迈步而出,“在下心有所感,吟诗两首,一首赠贵人,一首送兄台!”

他说完妙目一转,看向李秀才:“李兄,以你之才,竟然敢与我孙师兄较量。这便让我想赋诗一首。”

齐鸢说完一笑,背起手道:“秋游形色极酸辛,风味寒儒竟逼真。为忆桃花曾满观,如今减却五分春!”

李秀才边听边点头,一边纳闷齐鸢还会作诗?一边又觉得这诗听着还不错。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赠诗给自己。

齐鸢念完,李秀才不得不表示,笑着拱手道:“感谢齐兄赠诗。”

其他人都是跟李秀才一样茫然看着齐鸢。只有张御史使劲压着自己的嘴角,褚若贞也转开了脸。

齐鸢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踱着步子转了半圈,抬头看向谢兰庭。

“既然是大人赏赐的机会,那就一首《送友人》赠大人。”齐鸢双眸晴朗,如绽春光,朗声道,“多才制赋是家风,此日归航孰与同,篙子哗言人正畏,一樽独倚羡君雄。”

一语说完,旁人还都云里雾里,张御史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小子……奇才!谑才!”张御史拍着大腿,指着齐鸢笑道,“齐鸢,此次进藏书楼者,是你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ps:

[1]出门如见大宾的破题作者是赵宽,成化十七年间的进士。

八股的叫法是后来形成的。本文架空,就不讲究了哈,这样喊着比较顺口

[2]

送给李秀才的诗,其实是字谜,谜底——“半瓶子醋”

送谢兰庭的诗,谜底——“有钱王八坐上席”

文中谜作都是引自《广社》或《竹西春社》。

第17章 锋芒小露

齐鸢戏做两首诗,虽谈不上意境高深,但听起来也有奇横之趣,自然之致。因此张御史的这番夸赞落在众人耳中并不算突兀。

但是夸归夸,要说齐鸢凭着两首小诗就能进藏书馆,众人就有点不服气了。

他们却不知道,齐鸢的两首诗看似是诗,实际是两则新赋格的谜面。新赋格是扬州谜语的一种经典猜法,猜谜时,要利用谐音将七言句变作俗言俚语,然后再得出谜底。

比如七言句“三更毛雨步前庄”,先将谜面谐读作“三根毛羽布钱装”,之后便能得出谜底“毽子”。

张御史酷爱猜谜,因此前一天以谜试探齐鸢,今天一听齐鸢赋诗,当下便往歪了想。

等齐鸢念出第一句时,他在耳中的便是“秋油形色极酸辛”,当即忍俊不禁,心想这不就是醋吗?等听到“曾满罐”,更是忍不住笑出声。

齐鸢太损了,讥讽李秀才是“半瓶醋”!

褚若贞原本没多想,后来看张御史憋笑,他脑子一转,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就有些哭笑不得。刚刚李秀才那般奸诈手段让人气愤不已,偏偏他带的学生品格端正,如今若当着知府、御史等人的面强辩不休,不仅会让大人们厌烦,也失了文人风骨,士人体面。

也就齐鸢机灵,当众笑骂一通,偏偏李秀才还听不出来,正正经经地作揖感谢,可笑至极。

只是等到谢兰庭这,褚若贞的心情就复杂了

谢兰庭嫌弃齐鸢是膏梁纨袴,齐鸢倒好,朗声诵诗,大骂谢兰庭是“有钱的王八坐上席”。

张御史只觉遇见奇才,大呼过瘾,可是万一众人回过味来,谢兰庭的脸面往哪儿搁?褚若贞心中十分着急,见张御史夸赞齐鸢,众人正不服气,当即道:“张大人未免太偏心了,老夫还没听说过吟诗便可进入藏书馆的。”

说完冲张御史摇了摇头。

张御史知道褚若贞冲他欲言又止是在担心什么,哈哈笑道:“我是觉得齐鸢有趣。不过罢了,今晚的考官是你们三个,你们说了算。”

一开始,张御史就指定了钱知府、洪知县和褚若贞做裁判,因此他这会儿笑眯眯让三人决定也不显得突兀。

唯有谢兰庭察觉出不对,但是他细细思索,又觉得齐鸢的诗作虽然谈不上意境高深,但也勉强能听。一时想不出问题所在,便随众人一同看向韩秀才。

下席中,刘文隽知道扬州这边肯定不成了,“哎呀”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跟张如绪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听御史大人的,让他去藏书馆呢!”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齐鸢。刘文隽看不上齐鸢,但跟京城来的人相比,又觉得齐鸢是自己人。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张如绪见钱知府正跟褚若贞说话,转过头低声说:“府尊大人到底是哪一边的?这一看就不公平啊!齐师弟还是个白身呢!”

“他?”刘文隽冷哼道,“那俩是他的客人,又是勋贵亲戚,赢了的话他当然高兴。就是赢不了,我们几人是他治下门生,他也有面子。”

张如绪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又犯愁起来:“小师弟才入师门,今天也就刚临了几个大字呢。不过小师弟的诗倒是还不错。”

“谁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别看了,快吃快吃。”刘文隽叹气道,“等会他输了指不定要闹。反正我们扬州士子丢脸是要丢尽了,回去可怎么跟众师兄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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