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29)

自己如何教不出个状元来!

“好!”褚若贞只觉心胸间犹如荡进一股激流,令他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沉声道,“为师定将毕生所学教你!且等你一路畅进,勇夺魁首!”

说完跟齐鸢对视一眼,师生痛快大笑。

明月皎皎,车马渐渐行入膏沐熏烧的扬州巷里。

齐鸢回头,隔着车窗淡淡地看了眼渐渐远去的玲珑山,心想,今日我不入藏书馆,不是因去不得,而是因不屑。

将来这玲珑山,这藏书馆,必将成为我齐鸢的下榻之所!

第19章 准备县试

县试在即, 齐鸢并不敢松懈,回家后喝了解酒汤, 先将今日所作的文章默了下来。

“……何也?

盛世之音安以乐, 则有豳蜡之遗;近世之音哀以思,则多茂草之叹。故王者省方问俗必陈之,陈之何意也?亦可知非徒学士歌吟之物矣。其为和平之听, 有清风肆好之情;其为怨诽之词, 亦温柔敦厚之致。故列国聘享会盟多赋之,赋之何意也亦可知非徒一室咏叹之资矣。

然则吾之逸之而存之, 至三百余篇, 非徒云多而已。

……”

诗词咏诵, 无不跟国家命运相连, 朱子亦云:“诗本人情, 可验风俗之盛衰, 见政治之得失”

今日韩秀才欲借此题讥讽自己,却不想想士子诵诗, 岂是仅仅学些章句之末,徒增咏叹之资的?这既然是上科会试题, 也不知道韩秀才又是打算如何去破题?

想到这,齐鸢又想起李秀才说姓韩的是顺天府的院试案首,不禁心中暗暗一叹,自己当年拿下顺天府的“小三元”时,内心还颇为自得。谁知道案首也会有这种货色。

这下顿觉当年得案首没什么好得意的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齐鸢在心里轻嗤一声, 继续誊写。

“吾亦见夫今之为政者孔棘矣,猛则残, 宽则慢……”

月光如练, 有夜风徐徐吹动桌案上的香烛。窗边斜插的一支桃花盈盈顾盼, 暗影落在蜜合纸上。齐鸢一时兴起,忘了换字体,通篇的字迹笔势清新,遒劲温婉,香味蕴然,令人分不出是花香、纸香、还是墨香。

他趁兴写完全篇,收笔之时,看着眼前光影浮动,却突然生出一阵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想起了自己在伯府的那处小院,陋室寒窗,破桌子又窄又短,床上也只有半截毛毡。彼时不敢夜读,因费灯油钱。更不会赏月,因夜间有风便门窗摇动,呼呼作响。

如今一死一生间,人生际遇已是大不相同。

可是自己如何敢忘,自己终究不仅仅是这扬州城的小纨绔,自己还是忠远伯府的世子。说是身负两命也不为过。

齐鸢知道自己如今不能久思,强行抑制住对京中父母的挂念,等桌上的墨迹晾干后,便将这篇文章小心的卷起来,放到了箱子的最里面。

翌日,齐鸢寅时起床,准备去乃园。

小丫鬟们都不习惯他早起,个个手忙脚乱。齐鸢便趁机重新安排了一下,将早上的洗漱流程精简一番,只留了刷牙净面等必要的几项。

衣服也叮嘱银霜不必一日几换,如今还未进入暑天,一日一换或几日一换都使得。

只是早上才说的话,等他去齐老夫人的院子时,老夫人竟已知道了。

齐老夫人笑着夸了他两句,又道:“你往日的那些衣服的确太不成体统,如今既是到学堂上课,是该规矩点。我已经让人另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昨天你二叔也送了些好料子来,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齐鸢这才想起齐二爷的事情,想了想问:“祖母,那个庸医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厮狡猾,竟逃走了。”

齐鸢沉默了一下,那么大一个活人,逃走的可能性太小了,看样应该是被人放走的,且经过了老夫人的允许。

他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轻轻放过这件事,齐二爷所做所为,虽是想借机敛财,可若真让他得逞,病人岂不是要送命?

不是说齐老夫人最疼爱原身吗?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捧出了几匹布料,都是上好的云锦,齐鸢收回思绪,想了想不再做声,只笑着选了一匹鱼白色的。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嬷嬷将那一匹收起来,随后摸了摸另一匹落日火炽般的大红色布料。

齐鸢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原身衣橱中多是浓黄淡紫的热烈颜色,便又笑道:“祖母,孙儿觉得这颜色也好看的紧,能否给孙儿多做一份?”

老夫人似乎有些意外,讶然地盯着他:“你喜欢这个?”

齐鸢被老太太看得神思一晃,鬼使神差道:“衣橱里应当有件这样的。”

“好,好!”老太太重重点头,笑道:“就先依着你,给你做了去。”

祖孙俩一起用过朝食,齐鸢仍旧让钱福赶车,主仆俩赶往乃园。

孙辂在玲珑山馆还没回来,刘文隽和张如绪俩人也没到,想来是昨夜吃了酒,今天在家休息了。

齐鸢精神抖擞地去找褚若贞。褚若贞看着也格外得容光焕发,看见他未语先笑起来,但只让他在一旁等着。

众生到齐后,褚若贞先给诸生布置作业,这次是让大家做诏、诰、表、策、论、判。乃园虽小,布置课业去跟国子监一样,这就叫人十分惊奇。

褚若贞布置完后,将他单独叫去另一屋,开始授课。

齐鸢乖乖坐好,就听褚若贞道:“如今距离县试还有六日。这要多亏江都县的县试向来比别处晚,否则你今年都赶不及。”又道,“为师看你已经有些功底,但你要记得,这科举考试,并非一人能成。”

齐鸢虽然才分高,但并不自负,褚若贞说什么他都认真听着,因此后面这句也没有想当然,而是问褚若贞:“先生,为什么并非一人能成?”

褚若贞笑道:“答题的是你,阅卷的可不是你。”

齐鸢顿觉意外:“……”老师是要教自己揣摩考官的偏好?

“制义乃是代圣人言,因此必须才、学、识兼到。这是求学的根本。只不过自开国以来,朝廷虽重视科举,但学风易变,风气逐开。有人以朱子《章句》《集注》为宗,有人则喜好钻研古注,新学求奇,因此同样一篇制义,在两者手中评价自然天差地别。”褚若贞道,“我知道许多人将揣摩主考官的喜好当成歪门邪道,却不知道固执己见才是迂腐。你可知道欧阳文忠公?”

齐鸢当然知道欧阳修,更何况昨天他还被夸了文风有欧阳公之神韵,忙点点头。

褚若贞问这个只是为了增加悬念和气氛,见状便继续道:“欧阳公在朝为官时,倡导诗□□新,继承唐时韩愈柳宗元的写实自然风格。因此联合当时的王安石、苏家兄弟和曾巩等同道中人,齐力将堆砌辞藻的“西昆体”清扫出了文坛。但谁想后来国子监出一奇才,名为刘几,酷爱生造词句,又引起一阵险怪文风。欧阳公为整肃风气,在省试知贡举时,将刘几的卷子以红笔从头抹到尾,并贴在试院墙上,以示惩戒。”

齐鸢熟悉欧阳公的诗词和政绩,但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不由“啊”了一声,心想,红笔从头划到尾可真够狠的,这般全盘否定,当众羞辱,谁能受得起?

“后来呢?”齐鸢好奇道。

褚若贞道:“后来欧阳公又主持殿试,得知刘几竟然已经通过了会试,于是决心再次严惩刘几。”

欧阳公这次仍旧靠文风辨认,每一份考卷都审查得极为严格,果然让他找到了刘几的卷子,再次将其刷了下去。同时又选出一份平实自然,极为扣题的考卷,定为状元。

然而最后张榜唱名时,他才发现刷下去的是旁人,而被他点的状元正是刘几。只不过刘几为了避祸,将名字改为了刘辉。

刘几不仅有才学,更有见识,随机应变。后来欧阳公收刘几为学生,屡次提拔,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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