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番外(168)

裴观换了衣裳,散着头发,白露点起熏笼,将软巾铺在上面:“少爷也别着了凉,免得吹了风头疼。”

少爷同少夫人,这是吵架了?

看少爷的样子不像,可少夫人自进门起,对少爷便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必是在使性子呢。

越是如此,白露越是体贴,送来的姜汤,她舀出来送到裴观手边:“少爷喝碗姜茶暖暖身子罢,虽是五月里,这雨也冻人。”

“少夫人喝了没有?”裴观端过碗来,饮前先问阿宝。

立春适时出来:“少夫人不肯喝,说已经在泡热水了,姜汤辣嗓子。”

“这怎么成。”裴观立时蹙眉,披着衣裳,散着头发,端起碗盏就往内室去。

隔着屏风,劝阿宝:“还是喝一碗,要不然,给你搁点糖?”

“不要,难喝得很。”

“当药似的喝,有什么好喝难喝的。”话里还带着点笑音。

立春在外头越听越笑,她拿眼角的余光扫过白露,压低了声儿:“你呀,别白费功夫了。”

趁早挑个管事儿子,跟银杏一样多好,往后她就得像银杏一样。

戥子螺儿终于找了过来,螺儿侍候着阿宝沐浴洗头,才换过衣裳,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干脆就在松风院歇一歇。

白露不时奉茶奉点心来,又不住拿话讨好阿宝:“去年端阳节,少夫人家里裹的粽子,少爷极喜欢的……”

白露絮絮叨叨,阿宝就趴在青绿织银的大枕上,脸望着帘外的雨。

她也在想裴观说的那番话。裴观问她的那些,她也答不上来。究竟怎么样的人家,才算是好人家呢?

裴观没等白露说完,挥手道:“你下去罢,我与少夫人有话说。”

白露立时收声,退到廊下去。

外头雨声不歇,这么场急雨,打落了一地蔷薇,只有石榴花苞刚生,沾雨带露,珊瑚珠似的熠熠挂在翠绿枝间。

阿宝刚洗澡,满身清香,散了长发,挨在枕上。

听见裴观说话,她扭过身来望向他。

裴观起身,坐到阿宝身边,挨着她摩挲她的背,前世今生的话,没办法告诉她。

他缓缓言道:“你问我,若是我的女儿,将心比心,我肯不肯将她嫁到许家去?”

阿宝盯住他,等他的回答,裴观道:“我会不舍得,可我,也只会替女儿选许家这样的人家。”

他一面说一面轻拍阿宝,看她脸上不服气,放缓了声调:“既然为官,总不会一路坦途,必然有升有贬。一时不慎,也许就惹来倾家灭族的大祸。”

“再是小心谨慎,朝局的变幻亦非我能左右。”早几年,谁能知道穆王能从崇州杀进京城,登上大位呢?

“若是我升官时,女儿在夫家便有尊荣,那贬官时,女儿在夫家如何存身?”

“罪不及出嫁女。”裴观还轻轻抚着阿宝背脊,“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去岁,城中被赶回娘家的出嫁女有多少?”

娘家获罪,又被夫家赶出来,根本无处可去。

“急病去世的又有多少?”

就是亲生女,他再宝爱,也没法开天眼,替女儿挑一个事事如意的夫家,他只能挑一个始终如一的人家。

阿宝眨眨眼:“那你也不能担保许家不会啊?”

“许家不会。”

阿宝怔然。

裴观看阿宝长眉轻蹙,又待说什么,就见她倏地坐起,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

“若真如此,那就叫我女儿回家来,我护着她一辈子。”

这是她爹告诉她的话。

“家族若在,自然如此,要是家族不在了呢?”

裴观越是心平气和,阿宝越是愁眉难展。

半晌,雨住了。

窗外吹进阵阵落花香气。

“那……那我就教她,不论何处都要好好活。”

第126章 红叶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望住她。

阿宝沐浴是工序极多的, 特别是她那头长发,用的香膏胰子是燕草亲手做的,比外头买来的香味更淡, 洗完更顺滑。

既要揉又要搓, 还不能用熏笼蒸干,从湿时, 就得一梳子一梳子慢慢梳顺, 干透了才顺滑光亮。

今儿阿宝实无没心思做这些, 把螺儿遣了出去。

她一头蓬勃长发散在肩上, 额角发丝卷曲,看着茸茸似小兽。

裴观伸手摸向她鬓边, 一路自崇州来,她自也见到过女子无家可依的惨状,无家无族的女子,乱世之下, 任人鱼肉。

许家受过考验, 旁的人家,当历此事时,也能如此?

裴观缓缓出声:“咱们若有女儿,自然要这样教她。”

阿宝说了之后, 他心里便似有了这么个小小的姑娘, 雪团似的落地,是个小阿宝的模样。也许也有这么一头卷曲着的长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

光是想像,就舍不得给她作规矩。

裴观不由想着真有女儿, 要如何教她闺训, 想了又想, 还是舍不得。

“可……珠儿与你,是不同的。”他手指卷住阿宝额前卷发,顺着指尖轻扯,卷发便抻直了,一松开,又卷了回去。

阿宝还趴在枕上,由着裴观绕她的头发。

裴珠身子虽单薄些,其实并不是那等多病多灾的闺阁千金,可她也同裴三夫人一样,每到换季就要咳嗽几声。

到了冬日,要是不用上等没烟的银霜炭红箩炭,她就会咳嗽得更厉害些。

晌午必要歇晌午觉,若不睡足半个时辰,下午便没精神。

风没吹过,雨没淋过,日头没晒过。

光这一样,珠儿跟她便就不同。

裴观松开手:“我既答应了母亲,就会再看一看。”

阿宝认真想了想,裴观既这么说,许家自有强过别人家的地方。

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她咬唇点头:“好,那咱们就再看看,再打听打听,真有不好,绝不成。”

“好。”

裴观点头,就见阿宝伸出手:“那咱们击掌为誓。”

他低头便笑,看她模样认真,也伸出手来,与她轻轻一击:“击掌为誓。”

丫头们都在廊下坐着,先时听见屋里头寂静无声,跟着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隔窗也听不真切。

此时听见里头又有了笑声,螺儿先松了口气,她生怕姑娘跟姑爷吵起来。

白露拿出刚做的荷包袋儿给戥子看,笑盈盈问她:“妹妹替我瞧瞧,少夫人可会喜欢这花色?”

戥子虽不喜白露,但人家笑问的,她自然也好声答:“比上回的缠枝花强得多,少夫人喜欢活泛的花样子。”

“我还描了好几个,妹妹一起替我瞧瞧。”

少爷少夫人必是起了口角,白露也不细问,少夫人陪嫁的丫头,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因由。

立春刺她,她也知道,立春的意思是哪见过少爷这么哄人,必是对少夫人十二分的真心,才会如此。

可白露想的又不同,少爷能哄得少夫人一回,还能回回都这么哄着?

少爷对女子,并不是有耐心的人。

白露只当今儿必要歇在松风院了,看完了花样子就预备起饭食来,谁知阿宝晾干了头发就要走。

裴观知道她不喜欢内宅,对她道:“待过了百日,咱们就搬去国子监山脚下的院子里,这样,我待客方便些,你也松快些。”

每隔几日回来一趟,她还能去看看红姨和表兄。

阿宝这才笑了:“那再好不过,我可馋红姨做的辣酱了。”只是可惜不能配肉吃,吃了两个月的素,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这话只是心里想想,要说出来,太粗俗。

白露正在预备饭食,戥子便道:“不用了,咱们这就回去了。”

“回去?”白露先怔后笑,“菜已经点了,倒偏了咱们,今儿可有口福了。”主子不在,丫头们吃的就是大厨房的例菜。

说完笑着送少爷少夫人到院门口,看他们俩肩并着肩绕过回廊。

立春也看着,见白露眼睛都拔不出来,笑着又刺一声:“你瞧也是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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