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番外(170)

“我知道呀,朝中上下都削减了开支,不是你说的么,恐有战事。”邸报上有过这一条,连后宫都尚简朴,这些日子来的书生们,也不再穿得花花绿绿的。

阿宝看邸报之前,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关联,如今才知,连这些细处也非凭空如此的。

“龙舟不划了,秋日里的赛马必得要办罢?”那会儿还在孝中,也不知能不能去瞧瞧热闹。

“要办。”裴观颇为满意,微微颔首,教个聪明学生,自比教个笨学生要强得多。

才要低头喝汤,裴观一扫食桌:“怎么今儿没有长命菜?”不是吩咐了厨房,每日桌上都得有一道,这才几日就忘了?

螺儿掩口笑了:“这馄饨就是长命菜做的馅儿。”

真是拿姑娘当孩子,端阳节虽是吃长命菜讨吉利的时候,可哪家的长辈也没天天让小辈吃长命菜的。

阿宝早就吃絮烦了,大厨房换着法的做上来,好在馄饨里头搁了鸡蛋碎,要不然,她才不吃呢。

她吃了只馄饨,清清嗓子:“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戥子冲螺儿挤挤眼睛,两人退了出去。

坐在廊下,螺儿看墙角点的熏蚊香,后知后觉道:“姐姐早知道姑娘要跟姑爷说私话?”要不怎么早早点起熏蚊香来。

戥子不光点了香,还从口袋里摸出点心,塞给螺儿一块:“按我说呀,这香就得天天点,天热了,外头坐得一会儿,身上就全是包。”

姑娘姑爷说私话的时候可太多了,要是回回都这么干守着,那不全便宜蚊子了。

说着问:“燕草呢?”她可是连歇假都要往正屋来三趟的人,今儿却半天都没瞧见她。

“燕草姐姐有些不舒服,收完端阳礼就回房去了。”螺儿还给她送了粥去,她躺在床上,瞧着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

“是不是点节礼,点累了?”各家送来的粽子点心,小山子似的叠了满桌。

戥子又问:“这回各府送来的点心,可有什么少见的?”她是来了裴家才知道,原来讲究的高门大户,连走礼送的都是私房点心。

外面没得卖,也买不着。

螺儿想了想:“倒有一匣子我没都没见过的糕,我问了,燕草姐姐没答。”

竟还有连燕草都不知道的糕点?

“什么样的?你说咱们能不能分到两个?” 两人在窗外聊着怎么分点心,笑声一高,戥子赶紧做个手势,指指屋里。

螺儿赶紧住了口,也听着屋里的动静,免得里头要茶要汤,她们错过了。

阿宝见裴观面露疑惑,又追问:“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裴观被阿宝问得一愣:“瞒着你?”而后叹口气,“谁告诉你的?决明?”

阿宝自然不能供出决明来:“就松烟那鬼鬼崇崇的模样,长了眼睛都能瞧出来,我看我像瞎子?”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眼睛,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乌溜溜望住裴观。

裴观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鬓边:“没想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落忍。”还有,毕竟这是犯了忌的。

“我替宁家疏通的事,你是知道的。”裴观缓缓说道,“宁氏女在宫中过身了,托人送出信来,望我替她收尸。”

阿宝闻言微愕。

她面前的小瓷碗中还盛着五六只长命菜馅的素馄饨,勺中还剩下她咬过的半口。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天热了,尸身放不住,得赶紧安葬。

原先死个宫人,草席子一卷运出宫来埋了便是。

因张皇后仁德,特开恩典,可以通知宫外家属来接回尸身安葬。

这规矩是定下了,但多半是作作样子的,有些宫女太监早就没了亲人,就连死后烧纸也是宫中的同伴摸出钱来,设些供果就算祭过。

但因有此条,宁氏女才能送出信来。

“她没有别的家人了?”

裴观点头,阖族俱灭,姻亲获罪。就算有苟全性命的,也不敢再接这烫手山芋。

“那她托你,是因为你曾经帮过她。”阿宝推己及人,她要求人,也会去求伸手帮过自己的人。

“也许是如此罢。”

裴观心里明白,宁氏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死讯。

他没提那片红叶,待到落葬时,便把那枚红叶一并归入尘土,这才是红叶该去的去处。

这枚红叶,和红叶上的诗,不必告诉阿宝。

他其实早就不记得宁氏女的模样了,至于诗中所托情思,也是她想像。两人上辈子便没有私情,这辈子,更连一面也没见过。

裴观收下红叶时,见到叶瓣上那两句提诗,除了唏嘘,心湖不起半点涟漪。

许是深宫冷寂,她心中只得这点念想罢了。

人都已经没了,这点念想自然也就随风而逝。

阿宝半晌不曾说话。

到这会儿,她更明白了些裴观对珠儿婚事的全盘考量,叹息一声:“那你办罢,给她办得体面些。”

话是这么说,再想体面也不能,不过薄棺一口,葬衣两件,坟茔上立碑也只留下一个名字罢了。

“这事要不要告诉珠儿?”宁三与珠儿曾是好友,后来虽情分淡了,但珠儿这样的性子,知道她过世必要难过的。

“说一声也可,只不必告诉母亲。”非为着母亲喜欢宁氏,而是宁家抄家,让人惶惶难安,母亲还在喝养心汤呢。

阿宝直等到第二日裴观出了卷山堂,叫来螺儿,吩咐她:“你预备一身干净衣裳。”

螺儿“哎”一声应下,又仰脸问:“少夫人要做什么用的?赏人还是送人?”

阿宝看了她一眼:“装裹的,给你放几天假,你去办罢。用干净的包袱皮包着,拿给松烟去。”

螺儿正自疑惑,旁人装裹的衣裳,怎会让少夫人来办?

想到什么,倏地抬头,望向阿宝,张口说不出话来。

就见阿宝冲她微微点头。

螺儿刹时明白过来,低头咽泪,说了是:“是。”

宁家的姑娘们,打小就不穿外头人做的衣衫鞋袜。临到去了,给她从里到外,预备一身干净衣衫,叫她干干净净落葬。

螺儿忙了两日,一面裁衣一面想起在宁家的旧时光,不住落泪。

戥子悄声问她:“你不是说你们姑娘待你不好?怎么哭得这样?”

“非全为着姑娘们哭,是为我的姐妹们哭。”还有她妹妹,真要没了,有没有一身干净衣裳穿。

燕草歇了两天,到阿宝屋中去。

“你身子好了?怎不多歇两天?”

“我有事要禀报姑娘。”燕草曲膝行礼,“萧家送了节礼来。”

她真点收礼品,螺儿看见一盒子没见过的点心,拿给她一瞧,是杭城萧家的私房点心,大耐糕。

燕草见到旧物,脸色泛白,立时去查往年的礼单,往年萧家没给裴家送过节礼,既送了礼来,那就是萧家人又进京了。

“萧家?”阿宝说完才想起来,是燕草的旧主家。

第128章 大耐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你是说萧家找你来了?”

可燕草改了名字, 又改了年纪。

纵是太平世道,人海茫茫也难寻觅,何况是战乱时节。

燕草本该被卖到北边去的, 若不是打仗道路不通, 根本不会被转手卖到京城来。

阿宝见燕草不过两日就满面病容,长眉微蹙, 伸指点了点榻边的绣墩:“你先坐下来, 坐下慢慢说。”

燕草行了半礼, 这才坐下。

她轻轻摇头道:“我猜, 萧……萧家人还不知道我在京城。”

萧家送来的大耐糕其实是个拍马屁的糕点,大耐取的是“大耐官职”的典故, 是赞为官者人品高洁,政务通达。

萧家送这点心来,又有明夸又有暗赞,是祝裴观仕途高升之意。

这点心杭城的点心店铺随处可买, 多是些红的绿的粉蒸糕点, 取个大耐的名头罢了。

只萧府的做法与别处都不同,得将李子去皮,挖空了用甘草片和盐白梅煮开,再将松仁、核桃、瓜仁、石蜜拌的馅填进去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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