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番外(80)

前一刻还骨肉团圆,姐妹们一处商量着花朝节快到了,园中树上会剪彩挂绢,她们也想凑个小席面, 大伙儿一处作耍。

后一刻就被人从大宅中拖出来, 关到人牙子家的小屋里。

才来林家的那段日子,螺儿闭上眼,眼前全是相好姐妹们的脸,往日嬉笑嗔怒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们或哭或叫或哀求, 一个个被拖走。

才刚有这一夕安宁。

要是林家知道了, 觉着她碍眼,或是主家心里存了疙瘩……抬抬手动动嘴,就能将她再卖一次。

那又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想瞒着又瞒不过,再想想往日姑娘待她的好处,若不说出来,她心底难安。万没料到姑娘竟没怪罪她,但她浑身脱力,软在地上,身上衣裳都叫汗打湿了。

阿宝把她交给结香。

自个走到书房坐下,铺上纸,咬住笔杆子,燕草立在一边替阿宝磨墨。

这回阿宝不找代笔了,夸人的信就得自己写。

燕草想出声提醒,裴观是探花郎,科举应试,看的头一样不是文章,而是字。

裴观的那一笔馆阁体,写得婉丽飘逸,正雅圆融。

姑娘虽练了几个月的字,可于书法一道才算堪堪摸到了门坎。要是写给别人也还罢了,写给裴探花……

阿宝一无所觉,她知道自己的字儿称不上漂亮,珠儿的字才漂亮呢,同她的人一样,仙气飘飘的。

可裴六郎既来求亲,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总不能到掀盖头才瞧见不足处罢,麻子的脸跛子的脚,想藏也藏不住。

阿宝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落笔的,写了厚厚三张纸,才算夸完了。

扔了笔再看一遍,自己觉得颇为满意。先装进个小信封中,再装进大信封内。里头的落着自己的名字,外面的落上阿兄的名字。

叫来戥子:“你去那边院里,让阿兄的小厮送信去国子监,可万不能让红姨知道。”

红姨知道了,肯定又要打她手掌心。

戥子把信往袖中一塞:“知道啦。”说完蹦出门去,一路穿过花园,走月洞门去韩家,估摸着这会儿阿兄也该下衙了。

韩征刚到家,戥子才穿过月洞门,就见韩征从大门口进来。

她刚要笑,看见后头还跟着卫三,立时把脸一放,这人没完没了了,怎么又来了!

上回卫三小住,卫家送了一条羊腿,半腔猪肉来。厨房里加菜,戥子吃了不少猪肉羊肉,吃了他家的,便不说他。

可他也不能住上瘾罢。

“卫公子。”戥子心中不满,依旧曲膝行礼,她如今也是大家婢了,得有大家婢的样子。

卫三看了她一眼,扯开笑,顺嘴的话从舌根底下滑出来:“芦苇杆,还有模有样的了。”

戥子最厌卫三叫她芦苇杆豆芽菜,那是小时候逃荒没吃的,瘦得一把骨头,脑袋支在骨架子上,看着像豆芽菜。

她早就不长那样了,就他还叫个不停。

戥子光明正大白了卫三一眼,这才跟韩征说话:“姑娘差我来,想借阿兄的小厮用,让他跑个腿送封信。”

韩征觉得奇怪,他这儿才几个下人,阿宝怎么偏偏跟他借人。

戥子说着将信取出来,韩征这才看见这上面落着他的名字,沉吟片刻才道:“是……送到南边的?”

国子监就在城南。

“是。”

卫三目光一动,就看见信封上落款,假借了韩征的名字,她这是在给探花郎写信?

韩征有些犹豫,替妹妹传信给外男,怎么说都有些逾矩,但要是两家能定下婚事,那就是未婚夫妻间写信。

“是很要紧的信?”

“嗯,很要紧!得今儿就送去。”跑一趟城南快得很。

戥子看韩征点了头,扭身就走,走时还不忘再白卫三一眼。

韩征叫来小厮,吩咐他往国子监跑一趟,将信交给裴博士。待他回来,看到卫三还站着不动,问他:“怎么了?”

卫三不说话,也说不清楚怎么了,就是浑身突然没劲了。

跟原来犯懒不同,犯懒那是有力不想使,如今是无力。

她既写信给那姓裴的,自然是有意于他。想想也是,裴家那样的门楣,跟林家提亲,哪家不愿意呢?

卫三直直走入韩征的屋子,往床上一倒。

韩征解了刀,脱下官服道:“说好的,你来了睡小榻,怎么往我床上倒?”

卫三一声不出,一撩衣摆盖住脸。

“哎,你赶紧起来洗洗,等会开饭。”今儿他娘亲自做肉臊,香得很!

自从知道韩征跟林大有两个改了习惯,爱上了馒头烙饼。陶英红就让灶上娘子做两种主食,米饭是她和阿宝吃,烙饼蒸馒头给爷俩吃。

韩征还说:“咱们营里也不知哪个伙夫,做得好臊子,肥瘦相间,夹在饼里吃,我一顿能吃五个!”

陶英红就又学着自己做肉臊,把炖好的五花肉切得细细碎碎的,再往里头拌些她自己做的辣椒油,儿子吃五个,姐夫能吃八个。

连阿宝也因这个爱上吃饼子了,刚烘出来饼,饼面是脆的,饼心是软的,夹上辣肉臊,她也能吃两块。

韩征带了两个去值房当点心吃,刚咬一口就被卫三抢走了,今天他来,特意让娘做这个。

卫三起不来,连声音都发蔫:“吃不下。”

韩征看他这死样怪气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家里真闹得慌?”从上午开始,他就不对劲。

以前卫家闹,他至多是躲出来,该怎么吃还怎么吃,该怎么喝还怎么喝,一点不忧愁,怎么今天连饭都不吃了。

卫三哼唧都没哼唧一声,手枕在脑袋后,盯着青帐发怔:原来还有人瞧中她。

打阿宝小时候起,卫三就叫她小巴儿狗。

他还记得她才刚学会爬,夏日里家家都将竹床抬到天井中,傍晚的时候好乘凉。他去找韩征玩,进院门就见着个小东西在竹床上蠕动。

满脑袋是毛,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

眼看她颤颤巍巍站起来了,卫三觉得有趣,一伸手推倒了她。

阿宝一屁股坐在竹床上,两只眼睛乌圆圆的,盯住他,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卫三推完就打算跑,在家他要推了大妞,大妞咧着嘴能哭得震天响。本来他都捂住耳朵跑到院门口了,却没听见哭声。

一扭头,就看见她正含着手指头坐着,圆眼睛还盯着他,见他转身,咯咯笑起来。

从此,卫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有事无事便爱惹她一下。

可她从来没哭过,卫三有时候也想,她怎么不哭呢?

韩征眼看卫三是又要躺在床上装佛爷了,绞了把擦脸的毛巾扔到他脸上,自顾自吃饭去。

陶英红问:“三儿呢?他怎么不来?”

“谁知道他,今天一天都阴阳怪气儿的。”

“许是为了家里事烦忧。”陶英红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跟卫夫人一起去上香,知道卫家出了大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卫夫人打了儿子一顿,又去安抚儿媳妇,难不成,还能真落胎呀?

劝二儿媳妇:“她一个通房不敢越过你去,生了孩子,娘把她打发出去就是了。”

卫二媳妇却没这么好骗,就算婆婆真这么干,丈夫也不会点头:“娘,他既能嚷嚷出来,便不知是存了多久的心。”往日以为他好性,全是假的。

卫家大儿媳妇也劝弟妹:“你呀,就不该闹,赶紧自己也养一个才是正经。如今这样,哄他转性要花多少功夫?”

男人是看不住的,有孩子才是真有指望。

“我也不把你当妯娌,拿你当姐妹才说这一句。”四下看着无人,对弟妹道,“你想让娘怎么着?那可是她孙子。再瞧瞧爹……”

娘跟爹情分算深了罢,还不是一样的。

卫二的媳妇知道婆母嫂子小姑子都是真心劝她,可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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