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46)

他面无表情训道:“看什么,吃饭。”

衡南睫毛一抖,满把握着筷子,继续用力戳碗里的糯米丸子。

其实她一点也不怕盛君殊,可是对于他的疾言厉色,骨子里镌刻着朦胧的怯懦,他脸一沉,她心便慌了。

但这种怯懦并不是恐惧。在巷子里被醉酒的流浪汉吼了,那是恐惧;因为考试不及格,站在客厅里被父亲吼了,这才是怯懦。

衡南怀着这种讨厌的怯懦的心情,一心二用地吃完了晚饭,盘子一推,站起身来。

“衡南,”盛君殊又叫住她,“给你买的,抱上去吧。”

衡南怀里抱着吊兰精的花盆,下巴微抬,直直走上楼,吊兰精伸过藤来绕过她的肩,小心地窥探片刻,又收回去:“我不看。”

“……”盛君殊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气得撂了筷子。

郁百合刚凑到桌前,本来想说太太房里的已经杀好蟑螂了,目睹事情急转直下,脸色蓦然忧愁,控诉道:“跑了好几家店呀,蟑螂药没买着。”

盛君殊耐心地给鱼挑刺,同她说话,语气还挺温和:“不妨事,让太太在我那里先住着。”

郁百合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眉毛还瞥着:“老板,您看太太现在恢复得好多了,连顶嘴都会了,可真是太好了。”

盛君殊的筷子停了停,半晌,冷笑了一声。

吃完晚饭,盛君殊挟着熊回了房间。

这泰迪熊是某个奢侈品牌新出的形象大使,眼睛是两块黑琉璃,鼻子是一簇碎钻,脖子上系着深红缎带,缎带上印着品牌名称,坐在光灯下的玻璃橱窗。本来他大约是不会注意的,都怪王娟说了那一番话,堵在他心里不上不下,开车分了心,路过街边实体店,车就停下了。

台灯开着,他的房间里没有人,侧过头,柜门倒是开了条缝。

原来顶他的嘴,衡南也会害怕。衡南心情不好,就往柜子里躲。

柜门被人推开,衡南的背向后抵住了墙壁,脚缩了又缩,缩到了一排熨得板板的西装背后。但是他没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着熊耳朵,从缝里塞进来,塞在她旁边,柜子门又给她关上了。

衡南:“……”

柜子给人占了,盛君殊卸了领带,脱下来的衣服就顺手放在床角。

他房间里带一个单独的浴室。从前他一个人住,为了节省资源,便于郁百合整理,平时都用客厅外的公卫。今天房间里的浴室里还萦绕着淡淡的热气,浴缸边上摆着一瓶开了封的玫瑰味沐浴乳,显见是已经用过了,他也不想浪费,关上窗,干脆就在这里洗。

二十分钟后,盛君殊穿好睡衣,从浴室出来。

灯还亮着,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衡南的个头,在女生里也算得高挑,但是跟怀里的等身玩偶硕大的熊头一比,简直就像个小女孩,细细的手臂紧紧勒着熊脖子,侧脸埋进在熊脑袋里。桌子上千叶吊兰叶子摊着,吧嗒吧嗒地正滴落着口水。

这副画面,显得既静谧又孤独。

盛君殊发梢上吧嗒吧嗒地滴水,头发揉得稍乱,倒显得皮肤更润,年纪更轻。站在床边默然看了一会儿,吹了头发,叠了衣服,轻手轻脚关灯上床。

本来这张床尺度宽阔,睡两个人加一只熊绰绰有余,两边相安无事。可到半夜里,玩偶的吸引力自然不如阳炎体,衡南不自知地往盛君殊这边靠,越了楚河汉界,钻到了盛君殊这边。

盛君殊睁着眼睛,往旁边让了让,她拱着熊,也往边上靠一靠。

一进一退到了床边,退无可退了,熊耳朵抵在盛君殊脸上,衡南撒了手,整个人一点一点地从大熊底下钻过来,像抱着熊一样抱住了他。

“……”

盛君殊是阳炎体,让这毛茸茸偎着,热得慌,忍了半天,抓住熊耳朵一提,半坐起来扔到了床尾,抬起师妹的腰,利落地挪回床的正中央,任她抱着贴着睡了一宿。

早上起来上班前,再把熊捡回来,给衡南塞回怀里,做出一个从熊从未离开的假象。

第21章 鬼胎(十一)

“请问,老做噩梦,能解吗?”

“噩梦?都梦见啥?”

“厨房,就是很老的那种厨房,铁锅,卫生间的马桶,还有的小孩哭,一直哭……”

大梧桐树相接,蝉声正盛。桂香公寓大概和长海小区隔了两条街,虽然也都是六层高的老楼,但进出需要门卡,绿化树木也茂盛,勉强算个更高级的小区。

防火防灾的横幅下面拼了两张木头桌子,桌子上挂了阴阳旗,立了块小黑板,拿粉笔写的“测字”,桌子背后坐了个戴墨镜的老头,正热得汗流浃背,不耐烦地拿一册要推销的风水册子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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