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63)

他问爸呢,妈只是给他满满拨在碗里,轻声说:“只给你吃。”

然后她就坐在一边,一口不动,静静地看着他吃。

“妈。”他狼吞虎咽地吃热腾腾饺子,被烫得倒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长大以后孝顺你,对你好。”

他妈只是低着头,没有如往常一样喜上眉梢。她静静地看着桌面,一动不动,好半天,苍老地笑了笑:“好啊。”

那天晚上,没有什么异常,可等他再见到妈,她就装进警戒线下的黄色裹尸袋里,楼下停着四五辆警车,好多的人,灯火又红又蓝,闪闪烁烁。

“没人知道她咋掉下来的。”蒋胜扭过头对刘路说,“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

洗漱完毕,衡南披着外套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一条腿腿搭在盛君殊膝上。他的手贴住她脚踝,热源从掌心慢慢渡出来,蒸桑拿似的,随之而来的是骨头上尖锐的灼烧般的痛感。

她按在床上的手将被子默不作声地揪成一个旋。

盛君殊知道她不情愿,余光看她噘着嘴的表情也看得出来。但他并没有因此松手,淡淡地说:“断掉的骨头必须正好,不然以后落下病根。”

衡南不作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打他又打不过,踹他又踹不着,盛君殊还给身前放了个枕头,四个角拉整齐,拍拍枕头肚子,专给她踹着撒气。

“……”没意思。

盛君殊给她正骨,不是一次性推回去,而是每天晚上推一点点,为了让她身体适应,不至于太痛。但其实这一点痛对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她烦躁的是,这感觉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就是让人心里躁,所以她的嘴抿着,忍着,一句话也不说。

“衡南,”盛君殊侧眼打量她走神,就跟她说话。当年这是师父教的,他说转移下注意力,人就察觉不到痛。但是他叫了师妹一声之后,又想不出该说什么,硬着头皮找话题,“谁把你从升降台上拽下来的?”

偏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衡南的脚从他手心脱出,一脚蹬在枕头上,雪白的脚尖将枕头摁得凹陷进去。像是可以累积伤害值一样,碾踩了好半天才松开它,似乎也消了气:“一个男的。”

“……”等她踹完了,盛君殊又把脚拉过来,淡然摆在腿上,“男的?”

“嗯。”

“多大年龄?”

“没看清。”

“长相呢?”

“也没看清。”衡南无聊地摇晃着垂下另一只脚踝。

因为是全校师生期待已久的独舞,艺术老师专门给她订做了一条裙子,白色裙摆很挺,就像炸开的梦幻玻璃纸,领下羽毛蓬蓬松松,不像之前租的礼服,毛都豁了。

她对这件裙子,还是很满意的,穿上之后深呼吸了好几下,吹得羽毛尖乱拂,脊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冷白的追光灯之下,升降台带着主角缓缓往上,和伴舞分开。

她的鞋是穿惯了的旧舞蹈鞋,鞋尖微秃,不会打滑;因为心里紧张,她比平时跳得都凝神专注。

她没有出问题,她是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冰凉枯瘦的手抓住了脚踝。

即使是出了这样的意外情况,在无数尖叫声中,她还是下意识地蜷缩抱团,用脊背重重落地,升降台一米五,说高不高,她打了几个滚缓冲,在冲撞的剧痛中滚到了黑暗的台下,四肢并无大碍。

这时候,有一只手,朝她胸口袭来。

第27章 鬼胎(十七)

她忘不了被冰凉的指掌触索过全身的感受,冷冰冰,毫无生命气息的触碰,甚至像是用匕首的冷刃粗糙地刮过皮肤。

那个人大概也没想到,她细细的胳膊腿和腰,能有这么拗的性子。鬓角浸泡在冷汗里,呼气如火焰爆开,惊惧忙乱中被活活掰断了一只腿,还是将双手死死护在胸前。

灯影乱晃,脚步杂乱,老师同学大喊大叫地冲下来,有人把她拦腰抱起来,慌乱抬上担架,送到医院。

她侧着头看,黑暗中没有人,也没有手。隐约有一团黑气,迅速聚拢起来,溜到拐角后,走得过快,甚至险些散在了空气里。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个人并不是企图侵犯她。

而是在她身上,急切地搜寻什么东西。并且,没能找到。

等她说完,盛君殊定定看着她:“黑气?”

盛君殊积累了千年的镇定,遇事不慌,看人的眼神总是定的。

此刻,他的目光却罕见地有些飘忽,似乎回忆起某些事,又好像有什么深层的情绪。

衡南看了看他:“可能是舞台效果。”

“不是。”盛君殊短而笃定地摇了下头,再定神时,容色又变得极从容。把她的腿放下,“好了,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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