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欢(1846)

出了门,黎渊吩咐侍卫好生看守,自己走开两步,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抬头看向天际,颗颗寒星仿佛是对准着地面的冰冷箭簇,随时准备拉弓射落。

这难耐的北境之夜,加倍的寒意跟冷气像是幽灵一样在夜色中游荡,时不时让人猛地打个寒颤,脖颈都不敢伸直。

前方院门口有低低说话的声音,黎渊走近,听出是付逍在同晓风叮嘱什么。

“虽说北原人撤军了,暂时且也不可往外头乱跑,若是闷,便在衙门里跟决明一块儿玩耍。”

“付叔,北原人既然已经撤了,该没事了吧?怎么还不许我出去呢?”

付逍道:“是暂时的撤军,又不是停战了。而且难保这城中还有没有北原人的细作。”

“我不怕,我恨不得捉住一个……”

付逍拍拍晓风的肩头:“你娘虽然许你跟着来,但她心里岂不挂念?千万不可莽撞。”

晓风低下头:“我本来还想上战场呢……我要是能立功杀敌,娘自然也高兴。”

付逍喝道:“别胡说。不是不肯叫你去,能不去则不去是最好的,你有出息你娘高兴,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仍是你平平安安的。”

晓风鼻子一酸,嘟嘴不语。付逍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付叔呢?”

付逍道:“我再去巡逻一圈儿,你先回。记得用热水泡泡脚。”

黎渊直到他们说完,才出了院子,又去看望俞星臣。

他本以为俞星臣历经艰险,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歇下了,谁知见厅内明烛高照,门口侍从道:“俞大人正在拟折子,说是要尽快递送回京的。”

黎渊走到厅边,向内看了会儿,见灯影下斯人身上披着厚厚鹤氅,身形端直,正伏案疾书。

望着俞星臣灯光下正凝眸思忖的脸色,黎渊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想入内打个招呼,可见他如此,知道打扰不得,便低声吩咐侍从:“稍后大人写好了,便劝他早些安歇。”

“是。之前太医叮嘱过,待会儿还有一碗药呢。”

黎渊正要走,又回头:“那个……回元汤给喝了没有?”

侍从含笑:“之前俞大人自己要了一碗,已经吃了呢。”

黎渊颔首,这才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直接回房,仍是在兵备司内转了一圈,除了夏绮金姑娘休息的地方,其他的都走过了,包括灵枢跟麦青,以及从北地回来的几个伤势过重的,都在院内,以便太医就近诊治。

黎渊巡侍无碍,往回之时正遇到了回来的付逍跟小梅老关,大家略寒暄几句,各自回房。

俞星臣直到过了子时,才把递送回京的几分折子都写了出来,给皇上的,给家里的,一应具全。

别的倒也罢了,但他势不可免要提起杨登的事情,下笔就格外的艰难,仿佛一笔一划,都重若千钧。

子时之后,喝了一碗药,侍从跪劝。俞星臣才回房歇息。

起初还在想留县的情形不知怎样,顷刻,身体的劳乏再也掩不住,闭上双眸,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醒来,俞星臣震惊地发现,灵枢竟然在身旁。

他赶紧起身:“你怎么……”

灵枢昨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俞星臣如何。虽然侍从说俞监军无恙,灵枢仍是不放心,便仍是跑来守着。

俞星臣洗漱更衣,又严命灵枢好生去歇息,不许乱跑。灵枢才肯答应。

把昨夜写好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俞星臣本要往前厅去,想了想,又去看望麦青跟几个伤重的俘虏。

除了身体上的伤外,再加上在祖王城缺衣少食,挨饿受冻,有的腿脚出了毛病,又的手指断了,有的则还害了寒病,体弱至极。

两个太医领命轮班看护,药侍们跟本地的三个医官,一直不间断地熬药养护。

俞星臣团团看了一遍,才向前去,只是刚上台阶,又想起一人。

胥烈勉强可以坐起身来。但仍是不能大动。

俞星臣进门的时候,他正用完好的右边肩头半靠在床边,才擦洗的脸甚是润泽,越发显出格外鲜明的五官。

望见俞星臣,胥烈掀了掀唇:“俞大人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令人佩服。”

俞星臣道:“阁下亦是虎口脱险,令人惊愕。”

胥烈嗤地笑了:“若是脱不了险,那俞大人会如何?”

俞星臣在他对面的桌边落座,他的腿伤尚且不能久站:“那……自然是该一声叹息。”

胥烈道:“活着惊愕,死而叹息,俞大人的偏好很是明显。”

俞星臣抬眸:“谁叫你我是敌非友呢。”

胥烈沉默,顷刻他道:“祖王城……真的已经……”

——“祖王城应该已经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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