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为(85)
章颂清在旁边听了个明白,“你跟他暗示没有用,咱们话可以摊开来直说。”
这话是对荀应淮说的。
“我来了月信身子不爽利,今日就到这里可以吗?”
这话是对花锐说的。
她自问这句话没有任何差错,花锐却被吓了一跳,“你个小姑娘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上,还说给外男听,不嫌羞臊的吗?”
章颂清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是不能对外人宣之于口的事情,月信是每个女子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不能理解花锐语气中隐隐的指责之意。
荀应淮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是不是因为礼顺人情而没有点破自己,其实心里也认为她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女子。
“你也累了,偏房准备了冰镇绿豆汤,去喝一点吧。”荀应淮对花锐下了逐客令。
“那我们改日再练。”花锐收了藤条,没觉得丝毫不对。
荀应淮每日清晨会举着石锁锻炼,所以这一炷香的马步对他不算太难,他轻快地站起抖了两下腿,却发现章颂清还维持着扎马步的动作,“公主?”
“我有点腿软。”
章颂清想着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荀应淮洞察到了她的情绪,扶着她站着身体,并说:“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懂什么?亲都没成的毛头小子。”
“照探花郎这么说,你不是毛头小子?”章颂清玩味地与他对视片刻。
“我……我至少成亲了,还有兄嫂做例范。”荀应淮梗着脖子,他实在不擅长面对公主的这种眼神。
更何况,她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们现在好像在调|情。
见到他腼腆的样子,章颂清心里的郁闷和担忧一扫而空,暗自确认了一件她纠结了好几个晚上的事情。
“公主曾经说过,世人生来赤|裸,将衣裳作为枷锁,自困樊笼。要知道,人生来独有的天性绝不肮脏,”荀应淮捏着章颂清的手腕围着她装作寻找的样子,“让我来找找,当初那个明朗大气的小公主在哪儿呢?”
“你记得我说过的话?”章颂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啊,公主的话自不敢忘却。”荀应淮笑起来,眼底的细碎光亮就像水中蝶贝折照而出。
荀应淮此人洞悉她心思的本领好强,如一缕清风拂面,燎起她心中的无名火。
章颂清余光落在自己还没有收回的手上,耳尖慢慢攀上一层红色,她究竟是忘记收回还是下意识不愿意将手从荀应淮身上挪开?
于是她后知后觉揣测自己这种心情兴许叫做心动。
当晚
夜色正浓的时间,章颂清却没有睡下,一身简单的小袖对襟茸背寺绫旋袄,发上装饰只留一株通草桔梗花,整个人淡雅宁静。
右手边的荀应淮耳朵微动,下一秒从门外进来一个黑衣人,恭敬道:“主子,属下蹲守了那壮汉一天,他的手下都叫他夏二,那日从漕运码头回去后,他去见了刑部侍郎龚景白。”
说完呈上一张纸条,“这是他们的谈话,属下一字不动写了下来。”
章颂清对他的办事成效很满意,这些长行可是帮了大忙了,“好。”
还没等她展开,急杂的马蹄声猝不及防出现在府外,门房见到来人穿着代表六七品的绿色官服,在三天之内骇然了第二次。
“我乃大理寺丞卫宜年,特来回禀公主一日前财物失窃之事。”
见到卫宜年,章颂清并不意外,“辛苦卫大人,深夜还在忙活本宫的案子,皇帝舅舅有你这样的臣下真乃幸事。”
这话若是别人说,难免有点挖苦腻烦之嫌,好像被打扰了晚间休息,但从章颂清嘴里说出来,就是真正的谢忱体恤,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卫宜年刚过三十,按理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他现在脸上缀着未刮的青色胡渣,苍老得仿佛已经四十岁。
从建德公主报案后,到巡尉在漕运码头发现一地装着流民的箱子,再到背后牵扯出的水运监察纰漏,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忙到现在都快有十五个时辰没有合眼了,眼内布满红血丝,看着还有些吓人。
如今刚审出来那些流民是从荆州逃亡各地的路上被抓后运来的,问起什么人抓的他们,缘由是什么一概不知。
陛下寿辰就在两个月内,这个时候出这种岔子,直把他们急得焦头烂额。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臣应该做的,前日公主府的下人报案说公主丢了物件,被府内账房卖往了码头的商人,准备渡河后卖往他州,所言可属实吗?”卫宜年问。
“自然属实,卫大人为何有此一问?”章颂清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语气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