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番外(60)

而方栀,常年手机随身带,就今晚情况特殊。

前两天熬得太累,方栀去医院刚挂完吊瓶回来,又被迫去了酒局。

喝得她昨晚吐了一整晚,今天还得跑来上班。

这情况在投行很常见,她有好几个同事硬生生喝成了高血糖。

但恶劣的酒桌文化在这个圈子里尤为盛行,你不喝酒人家根本不把你当自己人。

有同事带着挂瓶甚至是胰岛素上酒桌的,说:“哥,放心,今晚一定陪您喝尽兴了,等我打完一针咱们接着喝!”

不要命的投行人前赴后继,倒是让方栀想开了一些。

人命就一条,别人不把你当回事,你自己得清醒点。

上了半天班,方栀实在难受,坐立难安浑身发毛,突然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方栀请了假回家,手机一关,立即钻进被窝。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睡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幻的确被全世界屏蔽了——

通向白境虞的全世界。

陈幻将手机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心口还是闷着烦意。

一边寻思着明天回S城该怎么哄白境虞,一边只能继续前往陈光廷的住处。

一路打听着,结合自己的记忆,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年久失修的老厂区门口。

车轮压过稀烂肮脏的泥地,碾出污泥浊水,一地的狼藉。

陈幻将车熄火,发沉的双眼望向老厂区深处,那微弱的点点灯火。

好像是这。

因为奔波和火气,此刻陈幻眼下多了一抹青黑,眉间染上挥不去的烦累,犀利的双眼间,灼人的火气更盛。

艳红色的双唇和森青的发色,将她整个人拔得更加锋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从车斗里摸出万宝路冰蓝,抽了一根出来贴在唇上,指尖在点烟器附近心不在焉地逡巡。

还没拿着点烟器,就见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小姑娘从她车前走过,身后背着个黑色的大书包。

小姑娘看上去像初中生,年纪不大却顶着一张与她年纪不符心事重重的脸。

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厂区门口的方向,出神地想着什么。似乎没发现身后的书包早就湿透,沿着她行动的轨迹在地上落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小姑娘双手拽着书包带过马路,眼睛眨也没眨,闷着头往前冲,速度还挺快。

完全没发现陈幻车后有辆疾驰而来的车,冲着她就来。

她的视线正好被陈幻的车挡住。

极其危险的“鬼探头”角度。

陈幻猛地拍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让小姑娘脚下慌忙一顿。

一辆车风驰电掣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撕开她脆弱的神经,急速带起来的劲风卷起一身后怕的鸡皮疙瘩,让她原本就血色不足的脸更显苍白。

小姑娘回头,看向救了她一命的陈幻。

小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还未消散,屏着一口气不敢喘,让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更显脆弱。

这副未经世事的纯然模样,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陈幻有些陌生。

这女孩不善掩饰的瞳孔内,惊恐和脆弱一览无余。

偏偏又在下一刻,迅速压抑了下去。

警惕、且生人勿进的凶劲儿,一下涌上了脸。

第33章

“你就是陈幻了。”

小姑娘一开口,熟悉的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位了。

“直接去殡仪馆吧,他死了。”

小姑娘转身往厂区里去。

陈幻跟在她身后。

通往老厂区的路灯早就坏了一大半。

小女孩走了几步,回头。

“不知道殡仪馆怎么走?”

陈幻:“你不去?”

“去,我回家找张照片当遗照。”

陈幻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来到一栋红砖楼前。

陈幻很小的时候来过这儿,还有点印象。

她爷爷奶奶还活着的那些个暑假,她爸妈会带她来。

那时候这厂里有人养鸡养鸭,陈幻将鸡鸭撵得到处跑,开心坏了,最后被她妈拎回去一顿好骂。

记忆里这儿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但有活气儿,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一厂的职工,大型居住区里满当当的烟火气,一到夏天的夜里家家户户出来乘凉,吃着水果瞎聊天。一直到午夜,细碎的人声才会消停。

那是生活的火焰,本以为会在时光中永远炙热地燃烧。

而今时过境迁,只剩荒凉。

看这周围的野草,长得小腿高,根本没人管。

这房子曾经和陈幻相关,后来成了陈光廷和另一个家庭生活的地方。

这份沾染了陌生人气息关联让陈幻不适,转过头,懒得看。

门半合着,小姑娘规矩地穿鞋进屋,将沉重的书包挂起来,坐在木柜前,拿出一本沉甸甸的相册。

翻了一会儿,选出一张,沉默地看着。

屋里的光白得刺眼。

灯光下,女孩短短的学生头很清爽,衣领整洁,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得很好,性格要强,即便眼睛红彤彤的,带着明显的不舍,却没允许自己真的哭出来。

她找了个信封,把照片装进去,捏着信封出门踩上鞋的时候对陈幻说:

“殡仪馆就在造纸厂对面,你自己去。”

陈幻并不知道造纸厂在哪儿。

“你跟我车走。”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陈幻的车。

从未见过面,突然硬凑在一起,年龄差了一代人的“姐妹”,独处时的尴尬不言而喻。

全程谁也没说话。

幸好览村很小,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尴尬没持续多久。

殡仪馆里面放在哀乐,满地瓜子壳,还摆了好几桌麻将。

正在打麻将的人说着当地的土话,骂骂咧咧。

一口棺材放在挽联下方,隐约看到里面有个瘦小的轮廓,被人群隔绝在外,仿佛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他只是个没人在意的摆件。

小姑娘进去了。

陈幻站在门口,人群的最外围,抽了个根烟出来含在唇中,没点。

有个中年妇女转头看到她,打量了一番,用憋足的普通话说:

“这里不能抽烟。”

陈幻反问:“我抽了吗?”

一个外来客这么凶,中年妇女退到另一边去,低声问一个戴着的黑袖箍女人:“那谁啊。”

带着黑袖箍的女人正在给小姑娘穿孝衣,她年近五十,整个人精瘦又黝黑,回头看陈幻。

这张脸陈幻有点印象,是陈光廷的表妹。

也是在场陈幻唯一见过的人。

她一开始没认出陈幻,寻思了片刻,终于从记忆里抓起了一丝可能性。

“你是陈幻吧?”

没等陈幻应答,正在给孝衣挽袖子的小姑娘帮她应了:

“她是。”

看得出来陈光廷生前没做过多少好事,来送他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他表妹,也就是陈幻表姑,落了几滴撑场面的眼泪。其他人,包括他那个小女儿在内,大家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面带笑意。

陈幻始终站在外面,没进去。

她觉得这儿发生的事跟自己没关系。

她有些后悔。

来览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知道,属于她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的路上看那小鬼眼眶一直红红的,陈幻一时心软,没问。

错过最好的机会,只能干等着了。

陈幻想到一件很头疼的事。

从来没听说过晚上火化的。

那她岂不是要等到第二天?

陈幻看着已经降下的满天星辰,无言以对。

这一年,这一夜。

二十八岁的白境虞在得而复失,极端糟糕情绪下,硬着头皮和团队同事开会至深夜。午夜时分,站在十字路口,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还要回去工作的她,也望向了同一片夜空,想起了曾经困住她的噩梦。那噩梦,竟又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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