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番外(61)

二十七岁的陈幻打算就睡在车里。双臂空空,只能抱紧自己。赶了一整天的路,疲倦至极,本以为很快就会进入梦境,没想到一闭眼,全是白境虞的脸。或许不该回来。这一夜的陈幻觉得,她的选择好像永远没有对的时候。

而她十三岁的妹妹,一边守着灵一边写作业。困了的时候站起来走一走,走到父亲遗体面前,看看他。倒是不害怕,十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她的人生就是从这一夜起,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三岁的舒泉和大她十岁的上司林恃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门口告别时,舒泉打了个呵欠,林恃被她传染,也打了个一模一样的呵欠。相视一笑后,推开了各自的房门。舒泉不会想到这趟出差回去之后,将面临何等残酷的现实。

三十一岁的裴醒依旧在午夜小岛书店睡着了。梦中,一页又一页的纸,被无穷无尽的藤蔓缠绕着,在她周围蔓延,编织成巨大的牢笼,将她死死锁在里面。她读书,只是读书,在沉默中哭泣,在寂寞中慢慢死去。

二十五岁的易织年回家陪妈妈,母女两人看着电视一块儿睡的。她的梦里偶尔有裴醒,偶尔还会有裴醒身边各式各样的女朋友,但大多数的时间里还是那些好吃好玩的。梦中她正在吃睡前看到的惠灵顿牛排,忽然,被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惊醒。

……

白境虞将车开到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快亮了。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暂时将一些事遗忘了。

忙碌过后,疼痛感又在跃跃欲试。

嘴角的伤口被公司同事默默围观了一天,没人敢问这是怎么弄的,她也没用创可贴遮挡,就这么晾着。

伤口已经结痂,但随便一牵扯就有种火辣辣的撕裂痛感。

这一整天下来,她说话的时候多少有点牵扯到,疼得她一阵阵的冷汗。

吃饭更惨,嘴张都张不开。

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好,最后就喝了点鱼片粥。

今天调休,她打算在家睡上一整天。

谁都别想打扰她。

初开的天际刚刚挤出来一些光。

万物被幽幽的暗蓝笼罩着,让熬了一夜的白境虞看不太清晰。

但有个女人站在她车前,还是能一眼看见的。

白境虞以为她在等人,轻打方向盘,打算绕过去。

车头转,那女人也转,还是堵在她车前,且向她车的方向走过来。

白境虞将车停下。

天都没亮,就有人来碰瓷了?

白境虞这些年工作上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事儿。

利益斗争中,她不是看客,也不是随波逐流的追随者,她是操盘手。

有人在她的帮助下顺利上市,坐拥巨额财富,就有人觉得自己蛋糕被人狠吃掉一块,对她怀恨在心。

白境虞脑子里始终有根绷着的弦,对周围靠近她的人一些异常行为保持着敏感。

这个女人就很奇怪。

或许不是碰瓷那么简单。

那女人越靠越近,白境虞立即打开远光灯,打算喝退对方的同时,用行车记录仪记录下对方的长相。

刺眼的光一瞬间让那女人睁不开眼睛。

她抬手挡住脸庞,停下了脚步。

其实在那一刻,白境虞还没有看到她的脸。

对她的穿着风格也不太熟悉,只不过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五十多岁,保养得很不错的女人。

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在白境虞的心口徘徊。

让她的目光紧贴在对方脸上,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随着女人遮挡的手臂缓缓降下来,白境虞看清了她的脸。

白境虞眼眸内撞进汹涌的惊诧,手指蓦然紧握方向盘。

不可能。

……

“在那。”

夏步青一说,易织年就看见了十多米之外的白境虞。

副驾上的易雪林“啊”了一声,捂住了嘴。

白境虞正被个女人拽着胳膊,两人拉扯不清。

那女人一副想要将她带走的模样。

易织年整个人往前探。

白境虞的嘴角怎么还红了一块?被打伤了?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易织年生气地“靠”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人贩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来了?

还抢这么大一只的民女?以为我们家没人了?

坐在后座上的易织年双手扒着前座的主副驾车椅的两角,脑袋从中间的缝隙里探出来,活像一只已经按上弹弓的愤怒小鸟,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弹射出去,炸飞坏蛋。

“停车!”

她一声令下,夏步青将车停到路边。

车刚停下来,她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易雪林处于震惊的状态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下车了,怒气冲冲地从她身边的车窗一晃而过。

易织年这颗小炮弹炸进了白境虞和那女人中间,用力一推,直接将那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推开。

白境虞趁机将胳膊拽了回来。

那女人被推得往后倒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幸好被她身后高大的男人扶住。

易雪林也没想到,一向都在避免和任何人起冲突,一心只想着吃的年年,居然会为了白境虞这么凶。

易织年将白境虞挡到她身后,问:“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白境虞眼神飘忽,很明显魂不守舍,低声说了句:

“我没事……”

看到白境虞这副模样,易织年心里咯噔一下。

能让白境虞脸色惨白,看来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易织年看向对面那个女人。

她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连衣裙,剪裁非常贴身,干练中不乏风韵。

一串珍珠项链遮住颈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看似恳切,脚下七厘米的高跟鞋和她的年龄有种微妙的违和。

她和国内经常见到的中年女人,气质有细微的偏差。

而她身后扶着她的男人,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金色的头发全往后梳,戴着蓝牙耳机,警惕的蓝眼睛正盯着她们。这是个白种人。

易织年再去琢磨中年女人长相,更觉得熟悉。

“这谁啊?”易织年问白境虞,“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白境虞已经平静了不少,“你没见过,她是我妈。”

“你……哈?!”易织年脑子里轰地一下,逻辑险些被夷为平地。

“可可可是,你妈妈不是已经……”

“对,我也想问。”白境虞问厉心湛,“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

咣咣咣。

陈幻睁开眼,正好被阳光刺了个正着。

她眯着眼睛缓了缓,看见小姑娘在敲她的车窗。

阳光之下,小姑娘红肿的眼睛更是睁不开,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她向殡仪馆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时间到了,该火化了。

陈幻吃了颗漱口粒下车。

早上六点过五分。

晾了她一晚上的方栀还是没搭理她。

试着给白境虞发了条微信,依旧是被拉黑状态。

隔着稀薄的人群,陈幻见陈光廷的遗体被推到了火化炉前。

小姑娘穿着比她身子大了许多的孝衣,更显羸弱。

她没法跟着进去,只能在门口,向着陈光廷的方向跪着。

虽是跪着,但脊柱挺得正,像根直直的青竹。

人送进火化炉,一阵哀叹中,小姑娘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各个都真情实意。

原来这小鬼还是个情不外露的性子。

陈幻想,老狗死的时候还能有个女儿给磕头,也算是便宜他了。

看来老狗的后半生,起码做了几年父亲。

送骨灰上山的时候,陈幻没去,坐在山脚下的车中抽烟,就等着小姑娘下来问她事儿。

一小时后,小姑娘独自一人抱着陈光廷的遗像下来了。

低垂着脑袋,一开始没注意到陈幻停在路边的车,直到陈幻开车跟了上去,对她“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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