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27)

她曾发誓会一辈子保护莲婢姐姐,不离不弃,她不想食言。

眼看着京兆府衙署就在目前,秦臻掀开马车车帘,打算和沈绥打个招呼。却一眼看到驾马驰于他车旁的沈绥,低垂眸光中无法掩饰的哀伤痛楚。秦臻喉头不由哽住,想说的话一个字未能吐出,终是放下车帘,苍眉下的双眼却泛起了疑惑之色。

车马在衙署前停下,沈绥收敛情绪下马。将马缰马鞭交给京兆府的马奴,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进了京兆府。急性子的慕容辅直接带着秦臻和沈绥前往地牢,韦含和杜岩依旧相伴在侧,同时,他们已经叫了一名仆役,赶紧去找负责慈恩案的仵作到地牢相见。

京兆府的仵作是专门养的,大约五六人,都是官奴的身份,老资格的仵作两人,其余都是他们的徒弟。这些人大多无父无母,早已没有了家庭。被发配为官奴后,分入京兆府为奴,从小就跟着以前的仵作师傅学习,混口饭吃。虽然身份低微卑贱,但是京兆府查案不能没了这些人。只是,仵作的身份还是会让人避之不及。京兆府的官员和刑狱府兵,除非不得已的公务,一般也不会与仵作来往。

沈绥一行人来到地牢停尸间门口时,那仵作已经气喘吁吁地提前赶到了。见到慕容辅这位顶头上官,连忙纳头就拜。这位仵作是个小个子,姓赵,行六,四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腰背有些佝偻,面相看着很是猥琐,唯唯诺诺十分得不起眼。不过沈绥注意到了他的双手,却不是那种干粗活的人布满双茧的手,反倒十分细腻,皮肤也奇怪得白了一个色度。沈绥不由弯了弯唇角,心道:不愧是京兆府,养得仵作不是吃干饭的废物,应当是有本事的。

“赵六,别行礼了,赶紧开门。”慕容辅皱着眉不耐烦道。地牢里污浊的空气,肮脏的环境让这位养尊处优的京兆父母官很不舒服。若不是自己地头之上发生了慈恩案这种大案,他平时是基本不会到地牢来的。

“喏。”仵作赵六急忙取出自己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停尸间的门。

门开了,赵六弓腰垂手立于一旁,慕容辅却不进去,对沈绥道:

“伯昭兄弟,请吧。”

沈绥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和和气气地笑道:

“府君与秦公请留步,绥很快便会检视完毕。”

说罢,便一步跨入停尸间。原本这地牢就十分阴冷,这一进来,只觉温度再降,刺骨极了。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不大的房间里横列着三张停尸床,其中两张之上躺着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阴暗之中幽幽然若鬼,看得人鸡皮直竖。这环境,怪不得慕容辅不愿进来。

沈绥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右手熟稔地在腰间一顺,挂在蹀躞腰带上的白叠布手套便被取下,戴在了手上。然后她对赵六道:

“赵工,请点些蜡烛来,这屋内光线不足,某看不清,恐有遗漏。”

停尸间外,慕容辅等人听得直挑眉,沈绥居然称呼赵六叫做“赵工”,这可是了不得的称谓啊。一般在某人姓氏后加一个“工”字,就代表着此人从事的职业是工匠类的职业。士农工商奴贱,沈绥直接把处在“贱”这一阶层的赵六提升到了“工”这一阶级,即便是客套话,也是大大的抬举了赵六。

赵六满脸惶恐,竟是愣在了原地。直到沈绥又唤了一声:

“赵工?”

他才反应过来,也不点蜡烛了,急忙将不远处牢房墙壁上的松脂油灯取下,提进了停尸房。沈绥待他走近了,便道:

“你就在一旁替我掌灯。”

“喏。”赵六躬身点头,神态语气间对沈绥多了好几分敬意。

沈绥揭开了第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便看到了一位苍老僧人的遗体。此人便是妙普方丈,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平躺于沈绥的面前,面容宁静,苍眉微锁,面容呈现一种病态的红润,整体看上去死状还是相当安详的。

沈绥揭开白布后,双手结一个弥陀定印,启唇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多婆夜娑婆诃”【注2】,祈祷死者魂归西天,然后才开始检查尸身。她戴着手套,从尸身的头部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看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仵作验尸之后,出于对往生者的尊重,会将其衣物重新穿好。沈绥再度将套在尸身上的雪白敛服揭开。检查过正面后,再将尸身翻过来,检查背面。如此一遍后,她才将尸身重新翻正,穿好敛服,盖上白布。其中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方丈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上,沾染了些许金色的粉末。这粉末有一种异香,沈绥在方丈禅室中的那个火盆炭屑中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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