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394)

我听后心中一惊,猛然想起师姐与我提及的那个她爱上的人,名叫沈域,是建康当地的大富豪。建康本就是延陵所属,虽然建康早已不复,但是当地人仍然习惯于称呼当地为建康,近些年来,呼之金陵者也日渐繁多,可终究不再是从前的地位。这个尹域,莫非正是沈域?这是巧合,还是我多虑了?

我又询问那道长,延陵侯可是长安本地人。那道长告诉我,延陵侯十年前才来到长安,他本金陵人士,来长安后参加进士考,高中状元。

这下,我心中更觉不妙。我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好不容易寻找到了祆教的位置,然后找到了为首的师姐,她虽蒙着面纱,可她那双眼眸,却一瞬不瞬地望着太平公主席之中的延陵侯。我当下便确定,尹域便是沈域,是我熟知的那个延陵沈氏的年轻家主,亦是我师姐多年来倾心之人。

然而十年了,师姐入了祆教,而非嫁给沈域以全心悦之情。我是知道师姐的性子的,她得不到的,绝不会善罢甘休。瞧师姐的状态,已然很不对劲。

我心下忐忑,想着今夜与师姐见面,定要好好与她谈谈。

那日晚间,我于青龙寺禅房之中静坐,等待师姐到来。然而直到二更,她都一直还未来。了宏年纪尚小,熬不住,我便让她先去歇着了,自己依旧盘膝打坐。我知道,即便今日师姐不会赴约,我也是绝然睡不着的。不若打坐清心,不要失却本我。

这一夜没有打更人,城中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海洋。漏壶大约滴入三更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喧嚣声。起初我以为是上元节的欢闹声,可却又隐约听见了外面有人在大喊:

“走水了!”

我心下起疑,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口准备出去,师姐忽然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笑着道为我准备食材,费了些时间,外面太过喧闹,她一路赶过来很不容易。

我问她外面是不是走水了,她笑着告诉我,附近有一盏琼花琉璃树被打翻了,因而走了水,无大碍。

我放下心来。

她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两碗油茶,要我趁热吃。我心中奇怪,师姐这么晚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油茶?

我推辞,说油茶有荤油,我不能吃。师姐却说,这油茶里她刻意加的素油,本来该加的猪骨髓,她也没加。就是一些花生、芝麻,核桃,因而是全素的,可以放心吃。

我心想,我们许多年未见,她又这般好心给我送吃食,我不好再推辞,便拿来吃了两口。却觉这当中香料放得太多,尤其是孜然、茴香和花椒,极为辛辣,冲得我眼泪直流,我吃不下去,只得搁在一旁。

她坐在那里,开心地吃着油茶,一面与我闲话起这长安城中的吃食来,道这油茶可是关中一带的美味,不可错过。我安静地听着,胃里却愈来愈不舒服,我的目光投向那一碗油茶,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我应当是吃到了什么类似于猪、羊骨髓般的东西,但是由于和花生、芝麻、核桃等碾成了细细的粉面,又炒制过,我不是很能肯定。但我素食这许多年,只要沾一丁点荤腥,身上都会起反应,我相信我的判断。

我问她这当中确实没有加任何荤腥吗?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再正面回答。我心气不顺,胃里又十分难受,强忍着不适,问她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和沈域,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为何会加入祆教。

她慢慢放下了油茶,用巾帕拭了拭嘴角,方才那油嘴滑舌的模样不见了,她忽的语调深沉了下来。她说:

“我为了一个人,千辛万苦地追随,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我不甘心啊,于是我调查这个人,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所有背景,所有生活的细节。可是你猜怎么样,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秘密。正是这些小秘密,才使得我入了祆教,才会使得我今夜出现在这里。”

她的嘴角露出了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指着那晚被她吃空了的油茶碗,道:

“你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吗?”

我周身已然如火灼烧,仿若要被融化。就听她道:

“是鸾凰髓血,是长生不老药,你吃下去的,是这世间如何也求不到的至宝。了一,我们师姐妹相伴十五载,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什么都得想着你啊,我得到了好宝贝,也要与你分享,你是我的师妹,永远都是。”

我只觉得骨头都要化了,已然不能端正地跽坐,痛苦地趴在地上。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却在疯癫地大笑,瘫在筵席之上,大笑着泪流满面。我头皮发麻,一腔怒火已然无法控制,这个疯子,她到底做了什么!我奋力爬过去,抓住她的衣襟,我质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我一靠近她,就闻到了她熏香之下,那洗脱不去的血腥味。那是人的血,我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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