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480)

不久,她携琴奴南下润州茅山,拜访了天下第一道——司马承祯。司马承祯有天人之智,又是方外之人,姊妹俩真正的身世并没有隐瞒于他。实际上,那一次,赤糸就是带着琴奴去拜师的,她们也成功拜入了司马承祯门下,成为了道门俗家弟子。司马承祯对她们,最初是怜惜,尔后是惊艳,最后变作疼爱。她们是司马承祯唯一的俗家弟子,也是最有天赋的弟子。赤糸的刀法,也是在拜入司马承祯门下,习得道家武术精髓后,得以升华。

她们在茅山之上修习了快一年的时间,此后下山。司马承祯命弟子玄微子下山辅助赤糸与琴奴,玄微子又为赤糸带来了一对自幼在茅山习武的龙凤胎,起名从云从雨,加入千羽门。那一年赤糸十五岁。

就在赤糸与琴奴努力整顿东南一带千羽门势力的同时,司马承祯应诏入长安,不久后寄回一封信给赤糸。

那是赤糸时隔四年后第一次得到长安的情报,情报上的内容不多,但司马承祯刻意写明了他所探得的,关于张若菡和李瑾月的消息。

晋国公主三年前已远赴安西都护府,如今已然嫁与萧八郎为妻,正在边关带兵。

张若菡自太平公主府大火后,患了严重的心病,现已跟随一位佛家比丘尼带发修行,这几年来,除却去过两次扶风法门寺之外,足不出户,几乎未曾离开过长安。

接到消息后,赤糸那日罕见地有半日什么事都没做,她上了沈府最高的瞻星楼,从楼阁顶端西望远眺,一坐就是很久。直到她下楼后,伊颦与琴奴第一次见她双眼红肿,俨然大哭一场。她甚少哭泣,哪怕一家人惨死火场,妹妹半身瘫痪,自己烧伤遍体,她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可今日,不过一封来自长安的信,却让她哭了。

她们知道,她不哭并非不伤心,而是伤心深入骨髓,发泄不出。而那日的一封信,终于揭开了她憋闷心口许久的伤疤,使她痛不欲生,痛得悲怆泣血。

她下了楼,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对她们说: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长安。”

“最快是多快?”伊颦问。

“即刻,过几日我就出发西行。我要去参加明年春闱,正式入官场。”

“你……”伊颦被吓到了。

“放心,谁也不会知道我回去了。”她缓缓道。

……

西行前往长安的旅途从赤糸十五岁的夏季就开始了,从金陵城出发,她们先一路渡江前往扬州,再从扬州的码头出发,沿运河前往洛阳。

在洛阳码头边的贩奴船上,赤糸见到了一个特殊的人。他生着西域人的面孔,沉默、高大又英俊,只是周身脏兮兮的。牙郎夸耀说这是全洛阳城最贵的奴仆,他是高昌的勇士,上好的弯刀手与弓箭手,他走遍西域,是西域的活地图;他还会十国语言,包括遥远的拂菻帝国的拉丁语。有了他,就能任意行走西域而不会有丝毫不便。

某些时候,你不得不去相信缘分之奇妙。赤糸几乎是二话不说,就出重金买下了这个沉默的男子。他其实年纪很轻,只比赤糸大一岁。只是他眉目间的沧桑,仿佛叙说着他小小年纪就经历的种种磨难。高昌大商人的私生子,自由不受主母待见,很年轻就随叔父外出经商游历。后遭遇马贼,叔父被杀死,货物被抢劫,他侥幸逃出,一路逃亡入唐。直至沦落奴隶,原以为一生无望,却遇到了渡江而来的一位青衫佩刀的风流少年郎。这是他一生的贵人,此生最重要的人,只是当时的他尚不知晓。

男子说,他名叫忽陀。赤糸说:“我要往长安赶考,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忽陀的卖身契递还给他,补充道:“如若你愿意的话。”

无处可去的忽陀,不知自己有何拒绝的理由。何况,他对这位少年郎是如此的好奇。

这一路前往长安的旅途,走走停停,极为漫长。忽陀的少年主人,每经过一处稍大些的城镇,都会停留至少五日,她会去市场,寻找长凤堂,她会与每一家长凤堂的主人商谈些什么。只是忽陀最初并不被信任,因而他不知晓原因。直到半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的主人,是在一路重建千羽门。与她一并努力的,还有主人坐轮椅的“弟弟”,不过忽陀似乎总觉得,二郎君并非男子,而是女扮男装。

而他的主人,莫不也是如此?

直到他们抵达长安后,忽陀才得到了答案。

赤糸十六岁那年早春,她回到了阔别五载的长安。她没有去看长乐房那一片焦土,而是住在了位于醴泉坊中的一处道观——青云观。忽陀发现,大郎君每日读书,都喜爱去道观最高处的塔楼,坐在外廊之上,吹着早春的寒风,依依东望。就在道观东侧,是一片宅院。其中有一处宅院,她总是往里面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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