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骋少年(9)

作者:阿荒 阅读记录

众人一同跪伏,听得头顶一句话,却是太子的声音,面对众人,“今天父皇与我在枫亭对弈,离这里近,特意来看看大家。”

然后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笑容,“都平身吧。”

江寻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他听父亲说过,不能随便直视圣上。

身边的七皇子落落大方,讲起下棋这么好玩的事他可是颇有兴致,“父皇今天对弈可赢了?”

圣上与太子都记忆力过人,重现棋局,圣上问:“你们几个都来看看,我哪一步最该改啊?”

江寻未到中半时早已知晓,但闭口不言。

其他几个皇子早已不记得怎么到这局势的,支支吾吾。

唯独七皇子开口,毫无阻滞,一招一式,清清楚楚。

圣上喜极,设局,按记忆的棋谱摆好,让太子和七皇子对弈。

江寻一看便记起,这是有名的弈局,是开国圣祖和鉴空高僧最后一局,高僧于中局静坐圆寂,这局棋也由此流传下来,百年来,关于哪一方胜算更大,争论不止,从无定局。

哪知太子和七皇子都落子飞快,未及半个时辰,七皇子持圣祖白子险胜,圣上喜悦,说太子一侧虽于二十步前见投子之势,但不轻易认输,顽强抵抗一阵,毅力而言且算合格。

如此似褒实贬言罢,将太子晾在一边,伸手轻抚七皇子头顶,大加赞扬,言七皇子有圣祖之风,问他要什么奖励。

七皇子喜出望外,下榻跪伏恳求:“禀父皇,同窗江寻八天后就是寿辰,儿臣想出宫为他庆贺。”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转头看向江寻,不是匆匆一瞥,而是注视着,不挪开目光。

江寻敏锐地感到这目光,四目相对时,心中一惊,立刻转开脸,却能感到太子一直还看向这边。

太子的目光,明明来自一双人眼,却让江寻感觉就像被一条巨大的蛇盯着,令他不寒而栗,

圣上听到七皇子的要求,欣然应允,还提到之前听说七皇子武艺也有长足进步,今日家宴要七皇子舞剑展示一番,然后拉着七皇子去御书房对弈,一边对太子吩咐道去准备家宴事宜,务必要把七皇子的寿辰办到圆满。

石廊上离去时,七皇子回头看江寻,和他挥一下手作别。江寻看着七皇子离去的背影,手中捏着一早就贴身放好的小布包,里面是他准备的给七皇子的礼物,此刻,他却决定,就当从未准备过,不必送给他了……再也不必送给他了。

那是江寻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七皇子,是七皇子,是当今圣上排行第七的孩子,七皇子和他,他们的身份和命运,他们的过去与未来,也许,本就不该有多余的交集。

后来,七皇子常被圣上邀去一同下棋,江寻与七皇子见得少了,偶尔见到时,总能感到七皇子意气风发,七皇子的处境也因此改变,连所居宫殿都修葺一新,荒草换了新花,生机盎然。

七皇子也多花了许多时候在研究棋谱上。一日夜间,他秉烛看着棋谱,年迈的宫人出现。

七皇子:“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宫人语气沉重,“皇子不以江寻为利器,而以江寻为软肋。既如此,则不可露锋芒;既露锋芒,则必须断绝与江寻一切交往。”

七皇子并不认同,他如今意气风发,早已不是步步需要建议和辗转思量才去走下一步的那个小男孩儿了,“我现今凭才智得到圣上恩典,就能早日准备好出宫立府,就能早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明明可以两全其美,为何必须放弃其中一样?”

宫人长叹一口气,“因为木秀于林。”

七皇子更加不赞同,“我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和圣上对弈,讨他一个欢心罢了,我能碍着太子哥哥什么?”

宫人摇头,“你并非什么也不是,你是皇子,你聪慧,健康——这样的皇子,没有第三种结局。”

七皇子听了,胸中涌起怒气,“因为是皇子,就不能好好和父亲下棋?因为是皇子,就不能和喜欢的人接触?因为是皇子,就不能遂心中所愿?我不是皇子吗?我明明是皇子,是这跨山越海庞大帝国的第七位继承人,我忍气吞声活完十几年,还要这么活过下一个十几年吗?!”

宫人颤抖着跪伏在地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七皇子知道他胸中这一腔怒火,并不只因为老宫人劝谏那几句话,而是长久的积累,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命运的污泥日渐填塞在胸口的淤积,在棋局仿佛要全盘扭转的此刻关头,终于爆发。

那长长一串话,片刻后的现在回想,已经很不像话。想到此处,七皇子颓然跌坐在座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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