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137)

作者:林平 阅读记录

他低眉沉默一时,声音低沉地说道:「梁人的天下走到了尽头,你不也深受其害吗?」

「……」

「你我相识一场,我不愿让你去送死。」

「给我一艘小船,让我回去。」

「你为什么非要回去,你爱的人已经死了,他死在了梁朝!」

「不,她没有死,她与抚州同在。」

而我,与她同在。

***

方笙曼在抚州等了关雨霂许久,却等来了战火同沉船。

她的花同官印都不在了,若是从未舍弃轩冕,若是兄长尚在人间,一切的结局会不会改变?想到此处,她怅然一笑,她被一次次无情打压,早已失去了哭天抢地诘问命运的能力。自方致远之名化作一抔黄土,短暂的兴盛退回原本面貌,那些被一砖一瓦累好的城墙逐渐圮毁,一晃眼就荒秽不堪,她苦心经营多年,没有想到毁掉它竟是如此轻易。抚州夏日有青天碧海,而方笙曼却从中无端看到了将阿房宫付之一炬的大火。

这矛盾的藏蓝与猩红,历史与今朝,不正是她肉眼凡胎看不懂的世界吗?董大人被架空,定州商贾侵占抚州货源,随着交易日益兴盛的不单单是货品,还有鸦片。可她再无权力在手,就像船没了舵,无法掌控抚州去任何地方,如同飘絮一样羸弱无助,只得同乌烟世道一齐飘,眼睁睁地看着称作国家的大船,眼睁睁地看着她渴望承平的天下,以一种缓慢却无法逆转的速度被蛀掉。

等到有人架着炮火来撼动它的权威之日,发现根基早已空空如也,哪里用得上弹药?一见光,便碎成了海上一滩木屑。

在普世阳光之下,竟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漂亮。

军舰没有去抚州,先登录申洲,由内陆打入抚州,此际兵荒马乱,百姓四散奔逃,而方笙曼每日徘徊在港口,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在申洲等待父兄音信的日子。那时无数次祈求同祷告,恳请上苍能送他们回来,直到倭寇打了进来,击溃一个少女最无望的请求,用一把把尖刀逼她离开。命运以各种离奇之术轮回,上一回是申洲,这一回是抚州,上一回是父兄,这一回是关雨霂,上一回是倭寇,这一回是洋人。

但这一回,她不能走,她早已不相信战乱时期的久别重逢,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小,若是不是约定在抚州,她又能在哪里再碰见她?

关雨霂乘着小船到达抚州,她在第一眼,就看到了方笙曼,四周都是匆忙逃难拖家带口的人,像是走马观花的幻影,只有一个身影,定在那里,告诉她家的方向。在纷繁人群中,她要的不是风花雪月下的一壶温茶,而是那个曾经说要给她一切的人,而那个人,什么都无须做,她只要站在那里,便是一切。

海水倒映硝烟昏天,惊慌肆意滋蔓,带着火星舔舐每一根毛发,眼前景物翻腾,鼻中苦腥涌动,震撼割去了没有话语权的舌头,祈求无用,祷告无用,大家都不知未来将在何方,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何处,可她们知道,她们的每一步都为了靠近对方,那便是未来,是乌云之下深渊泥淖之中那一点点有如隔世的微光,拥有穿破一切的力量,拨开凡世末路的苦难与穷途之哭的绝望,贴近假想的温暖蟾光。

有人想逃命,有人想去抓住虚无缥缈的月影。

她们没有淹没在人群,更没有被冲散,时代携卷无可抗拒的洪流肆意击打了好多回,却没有一次能真正将她们分离。

一根无形之线,让她们一步一步靠近。在双手相碰那一刻,她们望向对方,眼里是被撞碎了的天下太平,又是被彼此照亮了的海晏河清。枪弹作鞭炮,血色作红绸,惊呼作欢庆,整个抚州都是染上战火的讽味礼堂。

这天是烽火翻滚的天,是她翻不了的天。

这地是满目疮痍的地,是生她养她又弃她不顾的地。

下一刻炮弹击中抚州城楼,因地面震动,她们双双跪下,又因倾覆,双手扣得更加紧密。

城之将倾,就此一拜天地。

***

南梁末年,四海淆然,天下崩离,犲狼并起。天子杜门自守,焚香高坐,晏逸安乐,不知日之将尽,至于而后国运凋敝,酾酒悲歌,三呼黍离,不过苏家之末路是矣。夫古今变数,朝代更迭,往往百孔千疮不得遽救,纵有英雄良才唾壶击缺,不成势不得抗之,成势不及不得抗之,常言道「病来如山倾,病去如抽丝」,实乃人之治,不敌世之变也。已矣乎!仰观天地之气象,俯瞰尘世之万千,多往来匆匆,不塞则不流,不止则不行,生生而不息,源源而不断,且看废墟之上,另辟洪荒,明日之域,将是何人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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