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64)

作者:林平 阅读记录

本是思绪乱如麻,不料被这么一句给逗没了。关雨霂想这人真是和往日里知道的那个不一样,怎如此不正经。心头能有这番思忖,想必是没见过方致远在薛远甫家坐桌喝酒之相。

二人出了门,一时无话,走了数十米,虽能将一院灯火抛诸身后,却断不了方才的景一幕幕。关雨霂自觉是个能言善道之人,不过早年在关府里被打压了罢了。藏着掖着,便过去了好些年,后到了抚州,也算是水库放流了,可时而藏着掖着的习惯总是难改的。闭嘴,常是稳妥。可对于眼前这个人,她却不想计较什么稳妥不稳妥。

对。那些想要告诉方致远的话,那些都不敢信只出自自己口中的话。

晚风来。

轻握绳结。

又是风满袍。

「大家都心系着你。」

话音夹杂着风声,恍若灯火跃动一般有着不同往常的节律。方致远停下脚步,往回望,眉眼安定,静看门庭落于夜幕,许久回道:「正是因为系着,才怕负了他们。」

门上灯笼秋风摇,衣襟青丝秋风扫,她说得很慢,也很淡,心事则不然。或因嚼字过久,或因咽藏太多,终究只落下这一句,没了下文,留下的只是一个背影,称不上落寞,至多算作是寂寥与单薄。目光流转于来处,一眼太短,阅不尽情也阅不尽风霜,而回首又太长,长若几变星斗,无关周遭。

方致远立定了许久,良久,太久,过久。关雨霂不太明白此景是否源于臆想,或回首实短,不过是自己将它拉长,或方致远实非立定,而是自己……

可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皆是出了神,实难道出真。

当是移步时,方致远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那是我名字。」

「确是早该猜到。只是……我不曾料到有人会给自己立个牌位。」

「她人死了,牌位自然是要立的。」她先顿了顿,又点了点头,看向关雨霂说:「方笙曼已经死了,我是方致远。」

目光相对,关雨霂想在她眼里寻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二人点了点头,想来是不需言语,遂皆是苦笑一下。至于城中漫步,一杆孤灯,一轮明月,乃是后话。关雨霂问她是要去何处,方致远不答,只道是到了便知道了。

路上无话,加之小街寂静非常,伴着几声寒蝉鸣,稀稀疏疏,恍若空城。一缕秋风,一丝游音,一念多情:「刚才你要同我讲的事,可是讲完了?」

观者,只得此一句,以为寻常,不知其盘桓之久。房里话不曾言透,身世不曾道明,戛然而止且无意复提,宛若太公钓鱼。关雨霂明白,只要此时不问,此事便不会再提,只要此时不问,此后便两不干系。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守着从天而降的契,契满期不过扬镳而去,春秋两度不过光阴之逆旅。

不染利害,不牵瓜葛,纵使止步不前,也没有什么谁对不住谁。

退,无可厚非。进,亦不为哪般,只因猜透了自己是个怎样的女子。

「没有。」方致远回道。

她稍停,屏气看向关雨霂,应当心头想了好些事,比如自己到底该不该把这些事都告诉她,比如如果不该,又为何要先提。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认了自己终归是想把话告诉她,认了自己就是想觅这么一个人,或出于自私,或出于寂寥,或源于所需。

一人独行,不难,而一心独行,太难。它碎了便碎了,没有人会知道,纵是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粘好它,因为那些人儿都走不进去,既是走不进心里,又谈何复原一说。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下作,拉她趟这趟浑水,只欲饱一己私欲。但自己亦予了她决绝之机,如此相问莫不是拚却同行?

关雨霂,究竟是个怎样的关雨霂?方致远突然想起那些过往,想起她说儿时事,想起董大人提及她在抚州这两年任职,想起她在仓库里和自己吵架的样子,想起刚来抚州这几天她未自己打点的一切。

明了了。

「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个秀才,不算个什么功名,后来做了教书先生。过了几年学堂办不下去了,迫于生计出海经商,只留下我同我长兄二人在家。后来他申州教书,认识了一批商人,从他们口中了解的很多事。也就变成了一个徒有抱负的秀才。」方致远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把这些过往给翻出来,以致话出口时身感难受不堪。她觉得她在把自己剥给关雨霂看,一层一层地剥,扯得生疼。她一边说,一面嘲笑自己,一面沉湎过去,悔恨与痛苦不自觉地掺杂在一起,还要作出淡然之相。她又顿了顿,接着说:「爹虽常不在身侧,我同长兄勤学广阅不改。爹说他这一生碌碌无为,看明白了这浮夸盛世,却不得伸张抱负,我哥若是有幸能在朝为官,他定可安心走了这条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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