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135)

柴悦宁不曾与之说过只言片语,却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位长辈的那一个清晨。

记忆中,他似乎刚从那位先生的房间里出来,与安犁打招呼的语气是平易近人的。

雾区基地里很多人都喜欢他,他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可惜的是,他再也无法带着那些天天围着他转悠的小家伙们飞上天空,好好俯瞰一下这片深山野林,再也无法带着雾区基地的消息,飞向外面那个群居着更多人类的世界。

雾区里的人们,始终盼望不到世界另一端的同类。

为刘叔送行的车队开始返程。

人们是沉默的,只有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个不停。

前路茫茫,一眼望不见远方。

柴悦宁感到有些烦闷,她发现自己愈发讨厌这种没有方向的感觉。

货车开回基地时,已是下午四点过。

柴悦宁远远望见了站在基地门口的褚辞,车子刚一到地,她便翻身跳了下去,几步跑到了褚辞身旁。

“我出去的时候,天还没怎么亮,你睡着……”她没什么底气地解释着。

褚辞摇了摇头,没有责备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中午兰伊熬了汤,给我们送了一些。”

柴悦宁:“好喝吗?”

褚辞:“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还没有尝过。

柴悦宁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褚辞在等她回来一起吃。

“凉了吧?回去热一下,我们一起尝。”

“嗯。”

柴悦宁先一步走在了前头,她好像有话想对褚辞说,可偏偏一颗心杂乱得很,思来想去就是摸不到一丝头绪。

她热好了兰伊送来的汤,掰了些面饼块进去,饱饱地填满了肚子。

她觉得面对褚辞,自己的心事或许不该藏着掖着,可不受控地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愈发觉得有些心事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连自己为何闷闷不乐都想不明白。

柴悦宁将心底那份由来不明的烦闷默默按捺。

她清洗着兰伊家的保温壶,想着一会儿就给人送去,顺便道个谢。

褚辞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今天先生找我了。”

柴悦宁洗碗的手不由顿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念头于她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她却好像什么都捕捉不到,除去紧张,啥也不剩。

她很快回过神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先生说什么了?”

“他带我做了一些检测,说我和五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明明已经融合了非人类的特性,各项指数的检测结果却和未经感染的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差别。”褚辞说,“他开始理解外面的研究人员为什么始终无法从我身上找到真相了……从研究的角度来看,我确实是油盐不进的。”

褚辞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平淡,柴悦宁却仿佛能够听见她的自责。

外头的人类没有善待过她,她却总是苛责自己无法帮助他们。

柴悦宁将洗好的保温壶倒扣在干毛巾上,擦了擦手,回身说道:“不是你的错,把你当做希望的是他们,你不用逼自己成为他们期待的模样。”

“先生也这么说。”褚辞低下了眉眼。

“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万一’的事。”柴悦宁耸了耸肩,“那些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我听不懂,但我知道,概率就是随机,一切都是偶然,没有人能复制‘万一’。”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不难过,也没有很介意。”褚辞抬起双眸,认真地望着柴悦宁,“我就是想说出来,说给你听。”

“啊……”柴悦宁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止这件事,还有别的。”褚辞说着,转身走出厨房,坐在了窗边的小桌旁。

柴悦宁跟着走了出来,在她身旁坐下:“还有什么?”

褚辞抬眉望向窗外,怎么也望不穿笼罩天地的浓雾。

“刚来这里的那一天,先生说他见过我,这和浮空城的档案是对不上的。”褚辞轻声说着,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柴悦宁没有打断她的沉默,只是静静等着下文。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褚辞忽然幽幽说道:“先生找到了一些关于我的旧资料,是从秘密研究所仓促转移出来的几篇残页,原来2177年,我确实在秘密研究所经历了一场融合实验手术。”

“……”

“先生说的是真的,那场手术发生在旧世界毁灭之前,那时浮空城基地都还不曾建立。”褚辞淡淡说着,“浮空城与我有关的历史是假的,为我编写的档案是假的,就连我的记忆都是假的……他们在隐瞒什么,一定有什么东西,从我记忆中被抹去了。”

她皱了皱眉,眼底多了几分伤感:“他们骗了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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