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162)

一滴眼泪从褚辞眼里滑落下来,没有人为她擦拭泪痕。

她有自己命定的归宿,柴悦宁改变不了她的命运,除非她们一同死在这场汹涌的洪流之中。

可她不希望这样。

她们之间能够一起走到这里已经够了。

她勉强能够称之为人类的一生,应是从失去记忆后遇上柴悦宁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的。

这一路上,许多人都向她投来过怜悯或是愧疚的眼神,仿佛周遭的亏欠,让她承受过多少非人的痛苦。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遇上一个为她生死不顾的人,她不觉得痛苦。

她还是多少缺了一点人类的样子,还是分外迟钝地感知着这个世界,也还是没能学会如何感受除柴悦宁以外的人类心底那些悲欢。

但是没关系,这不妨碍她希望人类永远不朽,希望人类拥有光明的未来。

因为,她承受过人类最大的恶意,却也被人类的温柔全力抱拥,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就算是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人在乎的一切,她也该诚心为这个特别的种族祈愿。

褚辞行在雾中,她路过旧世界城市的一栋栋高楼,人类的手指化作藤枝,轻触着碎裂的玻璃窗中一朵向外绽放的黑藤花。

她仿佛可以通过这些“同类”,看到这个地方到底是如何从一座繁华都市,一点一点残破至今。

它们从万米深渊处来,为了寻找一个被人夺走的孩子,用大半个世纪的时间,生长向这个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将其寻回……

褚辞可以感觉到,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

沿途的黑藤,都开始向着一个方向绽开花朵。

红色的,紫色的,微弱的光芒,渲染着清晨的雾色。

褚辞松开手中那朵,再次向前走去。

有一个声音,从不算遥远的记忆中穿越而来。

——我听基地里的老人说,以前地面很繁华的,一入夜,城市就会亮起好多灯,路上也是车来车往的。那时候雾区还不存在,不用挑地方,到了晚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月亮。夜再深一点的时候,城市安静下来了,就能听见书里写的“深夜里的虫鸣鸟叫”……

初遇之时,柴悦宁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个世界,她现在有一点点感到好奇了,却到底没能看见。

这种感觉对人类而言又是什么?

她想找个人问问,可这四周,已经不会有能听见她声音的人类了。

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

所有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她却感到一股浓烈的疼,像带刺的藤条,死死纠缠着血肉心脏。

柴悦宁说,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可事实上真能压垮一个人的疼痛,往往都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的。

她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脚步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环住双膝,把脸埋入臂弯,任凭身子不由己地轻轻颤抖。

A0027号样本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于这无边广袤的天地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的悲伤会随她的孤寂一同,永远藏在不会出现人烟的荒凉之地。

她如今什么都不是,既没能融入人类,也再难以从前的身份回到最初。

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有的是出生地,有的是目的地。

人类的归处是家,是亲人,是朋友。

独她一个,没有归处。

褚辞想,她会死的。

死在脱离人群的某个日夜,死在想念一个人的某个日夜。

就像,鱼离了水,鸟不会飞。

那一瞬,她的世界好像坍塌了,比人类的末日降临得还要更早一些。

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似在耳畔将她嘲笑。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一个声音将褚辞惊醒,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切。

褚辞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去。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望见浓雾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想过,她会跟来。

柴悦宁向她走来,她们在雾气之中对上彼此的目光。

柴悦宁蹲在她的身前,凝望着她的双眼,问她:“痛苦的话,为什么要这么选?”

话语之中,似是压抑着一种她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褚辞:“你,为什么……”

一路悄声跟到了这里?

柴悦宁:“我尊重你每一个选择,你呢?”

褚辞:“……”

柴悦宁:“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是我的选择,你认为你替我做下的决定是最好的,所以我一定要接受吗?”

褚辞:“……”

柴悦宁:“如果我睡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对吗?”

褚辞:“……”

柴悦宁的语气不再似以往那么包容,她的眼圈泛着红,泪光漾在眼底,抓住褚辞双肩的掌心冒着冷汗,似努力压抑情绪,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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