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307)

直到陈子衿抬手为杨笑澜擦掉额头上的汗,两人一呆之后才发现光来自杨笑澜颈上所挂的佩囊。这佩囊是杨丽华给她缝了装舍利的,她怕放在身上弄丢,受伤之后就挂在了脖子上。将发着淡淡紫色光辉的舍利取出,又听陈子衿咦了一声,道是前方的岩石上有些东西。

摸摸岩石上凹凸不平的纹理,齐整圆润,似是经过打磨,不像是自然产物,待凑近细看,岩壁上镶嵌着的竟是一尊佛像,那佛像……眉宇温和,嘴角带笑,眼眸含着深情,面容与她已然故去的师姐尉迟炽繁是这样的相像。

“师姐。”她道,“是师姐……”

在这么个恶劣的环境,忽然就见到了和久别的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的故人极为想象的面容。杨笑澜的千愁万绪,千言万语都像是卡在了喉咙口,想笑,心却是有些苦的,想哭,但又觉得有一点点开心。于是,她只能一再呢喃,“……是师姐。”

陈子衿也觉错愕,怎也不会想到,跋山涉水,远赴天边,到了千年前早已埋下的佛像前,看到的竟是故人的面容。想起弥沃所说的佛心,受尽了委屈,放下万缘,还真与去世前的尉迟炽繁相近,难怪最终她会化成了舍利。“还不将佛像取下。”

要说取下,还是不宜,横看竖看,这佛像几乎是和岩壁融合在一起,完全无处下手。

杨笑澜琢磨着,是不是要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撬下来。可是,用刀的话,难说不会损坏这佛像。

“师叔的额头上,有个洞。”

伸手摸摸那个洞,浅浅的半圆形状,不过二指的半径,杨笑澜灵机一动,将手上的舍利放入,一时紫色光芒大盛,舍利放入契合地异常完美,就好像是物归原处,再摸一摸那佛像,已然松动了许多,稍一用力就可以直接取下。

捧着佛像虽累,但回程远比去程好走许多,待两人听到了混沌的吼声,终长长舒了口气。

出了山洞,紫光才暗了下来,舍利还是落到了杨笑澜手上。

无论是袁守诚还是冼朝,见着佛像都是惊愕。

这天下间的佛像如此之多,合心意的只此一尊。

原说是四大器物,都觉得是死物,可如今看来,这四样物事,却怎的都是逃不开人。

有着慈悲心的陈子衿,有着出离心的冼朝。

山洞里那一位从文,一生追逐权力,至死不休,那该算是野心了。

而山高水远,兜兜转转,从这沧海桑田处带回去的,居然还是杨笑澜心头熨上的那个人。

那个开启了她的心门,让她懂得情为何物,那个只愿她安好的人,她的师姐尉迟炽繁,有着一颗佛心呐。

从穹窿银城回大兴,路上能见到一处石林,幅员辽阔,景观壮丽,路过时恰好夕阳落下,是杨笑澜此生所见最美的晚霞。可也就是此处,相传原先是一片绿洲土地肥沃,河水充盈,有一个远从东方来的部落,在此地安居了下来,谁知他们的仇人竟不辞辛苦赶尽杀绝,部落的首领继续往西逃去,其他人连着这片土地被敌人的领袖施了咒,一夜之间良田变成了荒漠,清风中卷了沙石。

西去归来的首领在佛陀的国度里受了教诲,终明白了自己与敌人的宿命。哪怕他已立地成佛,将佛法传入故土,但无上的佛法无法洗净敌人对他的仇恨,佛渡有缘人,对于无缘之人,佛亦无力施为。

这纠葛,随着时代的变化再不断地变化着,从生死的绝杀,演变成了对天下的掌控。

佛教是那首领的武器,故而,当佛教大昌其道时,必有一股力量想要弑佛。

魏太武帝奉天师道寇谦之为帝王师,改信天师道教,自太平真君五年后,魏太武帝诏令天下,禁止私养沙门,之后受大臣崔浩蛊惑,将灭佛之事愈演愈烈,一时间,长安沙门死,天下经像毁。直到他儿子魏文成帝继位,才有改善。

周武帝宇文邕更甚,在卫元嵩上书请求灭佛后,下诏断佛、道二教,融佛焚经,驱僧破塔。这场灭佛运动,比之先前更是旷日持久。

毗卢遮那师傅无比确定地告知众人,西去归来以卢舍那自称的首领,便是蚩尤,将一众部族变成土林的就是炎帝姜榆罔。看来,这救世还含了救先祖部族的成分在。据说,有缘人在集齐了四件器物之后,于某个时刻将大日如来净世咒诵出,世界将改天换地。

杨素、袁守诚、尉迟世云和杨笑澜是这一世的佛门护法是已然确认的。

如果说崔浩、卫元嵩是炎帝的后人,那么到了这一代,这后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名字呼之欲出。

回到大兴,面见过杨坚,未受怪罪的众人此刻正聚在大兴善寺,将此次西行事宜逐一道来。除了突厥犯境,率两轻骑并行大破突厥军的杨素此时尚未返京,与救世相关的人都在毗卢遮那师傅的跟前。他们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阴狠毒辣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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