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75)

作者: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阅读记录

小炮仗张大嘴巴,细细想了想,然后终于明白了晚芸的言外之意,直接“我去”了一声,说这佛像是村里的老雕刻做的,原本觉得菩萨的肉髻弄塌了,想重修一遍,但只推了,却没来得及修,手关节的附骨疽就犯了。我不过顺手搬了过来。不用白不用。这是佛像,还是鬼像,都是一样。我想要的就是一个不要钱的花圃。哪管它鼻尖齿乱,还是和蔼安详的。

小炮仗的婚事朴实,就是凑了几桌饭,桌上四盘肉,三碗蔬菜,一盆芋头汤。但晚芸后悔将罗浮带来。罗浮哭得几乎背气。晚芸没法这样带她回去,只能领着她坐在村舍的屋檐下平复情绪。

罗浮在戊牌时刻还得去陆府替陆青辞点灯研墨。晚芸嘲笑她终于在陆青辞跟前找到了新的位置——是来报恩的书童,结草衔环,任劳任怨。

罗浮不理她,但哭到一半,突然抽抽搭搭地问,“我们坐的地方,会不会有猪跑过。”晚芸也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朝对面的猪圈努了努嘴,“我的罗浮啊,你说呢?猪总得出来溜溜弯吧。”罗浮开始放声大哭。一直哭到村里所有的灯笼都透出黄黄的光。晚芸拍着她的背,慢慢哄着。

“罗浮,这是丁卯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孟春正月了。”晚芸冲罗浮笑。

罗浮泪眼婆娑地看向平房下斑驳的砖块。但她的眼神摇晃,也猜不出是什么情绪。罗浮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空气在她的喉咙里都是丝丝的颤音。

晚芸没问罗浮为什么哭。

小炮仗的婚事是他自己定在十二月末尾的。晚芸问他看过黄历没,小炮仗叼着一棵不知哪来的稻草杆子,满不在乎地说,这没关系。小炮仗一月前就已收拾行囊,离开周府,安置在近郊的一所老茅草房里。近来,小炮仗不再是周庭尘了,逐渐找回一点野气。他一鼓作气地爬到山顶,靠在大石上,俯瞰常梁城区,大喊大叫,手舞足蹈。

“我挺对不起你的。”小炮仗穿着喜服,吐掉嘴里衔住的草杆子,翻过身,开始使劲揉眼睛,声音荡荡悠悠,“在周府没呆几天,什么忙也没帮上,我啊,搅屎棍。”

“别说这样的话,你别恨我让你在周府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就成。”晚芸耸耸肩,顺手打开五斗橱的屉子,抹了一把,没有灰。小炮仗已经清洗过一遍。这里破旧,简陋,但是在院子里可以看见远岱和成群的香樟。这会让周晚芸想到作为赵晚芸的日子。

“我知道,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不出去招呼招呼客人啊?”晚芸故意坏笑着问他。

“不去。”小炮仗臊红了脸,“去了,又要问东问西的。我要等新娘子来。”

“那你以后想要几个娃娃啊?男娃还是女娃?”晚芸继续逗趣他。

小炮仗终于忍不住埋怨一声,“你怎么跟外头的人一样!老问这样八字没一撇的问题!”说完,就装睡装傻,然后紧张得头脑冒了一圈汗。

晚芸使劲推他,“说一说啊!”

小炮仗宛如僵硬的猪皮筏子。

晚芸见他羞,怎么逗也不再吭声,便自顾自地在屋内转悠。进门后,一左一右是两间房,房里一面橱,一张床。柴房和厨房后靠山,有一株紫藤伸进厨房摆设碗盏的壁橱侧边。她看着那干枯的紫藤,沉思了许久。晚芸的指尖发白。她觉得冬天是真的冷。

小炮仗不知何时翻身起来,到厨房里舀了一勺水洗脸。

晚芸被水声吓了一跳。

小炮仗蹲在桶边,照看自己的模样,自嘲道,“我还没敢照自己穿喜服的样子。”

晚芸想说些什么揶揄他的话,但是突然大脑空白。

“我告诉你那些,你要想办法自救,就是周家和罗浮的事。”小炮仗神色严峻。

晚芸眨了眨眼,笑着摇摇头。

不需要。她明眸善睐,承得了世间一切的另眼相待。

罗浮在院子里陪小萝卜头们跳房子。

晚芸给小炮仗买了足足三十个大红灯笼。小炮仗目瞪口呆,忙说,“没必要,就是吃顿饭。你整的跟游灯会似的。”亲事是在黄昏办的。火烧云在天上如繁花似锦。晚芸特地请城里酒楼的厨子来烧菜。院子里张罗了三张圆桌,一张圆桌给以前萝卜帮里的兄弟姊妹,一张给这些兄弟姊妹的穷亲戚,还有一张是剩给张裁缝家的亲朋好友。人数寥寥,但大家似乎都带着新年即将开始的喜悦。大家裹着厚厚棉衣,磕着瓜子,接着敲开红鸡蛋的壳,谈天说地,说今年冬天下了好多场雪。下雪比下雨好,总有点祥瑞的征兆。桌上一阵鸡蛋壳裂开的“破破”声。

罗浮是从小萝卜头们爬上梯子,将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点亮灯芯后开始哭的。哭到根本无法自持。就是等黄昏下去,那一盏暖红色的光线印入眼帘后,她的眼泪猛然决堤。“我不想去见陆青辞了。”罗浮吸吸鼻子,环住膝盖。她感到疲倦。陆青辞每日宵衣旰食,她掌灯伴读,昏昏沉沉,对着花瓶的釉色愣神。罗浮的眼前有飞蚊在晃。她不敢出一点声。陆青辞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你滚出去。”他对罗浮这样讲过,因为罗浮打了声哈欠。事后,罗浮跟阿枝开玩笑,说陆公子磨的不是书,磨的是眼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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