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5)

官府也好,世人也好,还会为那小女子指责他们陆氏?

陆康氏看着桌案上的字条抓起来,如同那日烧婚书一样,扔进了香炉里。

陆宁氏略用手掩着口鼻,避免被纸烟呛到,低头看到了裙边。

“应该早点让她把秋装做了的。”她嘀咕一声,满心后悔。

可惜了,好绣工的阿七跑了,今年的衣裙没办法人前一亮了。

……

……

虽然是内宅女子的事,虽然不承认是儿媳,但这个女子毕竟身份不同奴婢,陆康氏告诉了当家男人陆大老爷。

陆大老爷这几年意气风发,如今儿子又一脚踏上青云,让他走路都有点飘。

“你是天天喝酒,喝多了。”陆康氏嗔怪。

陆大老爷任凭她说,只笑了笑,说起这个阿七,有些迟疑:“就真让她去了?不管怎么说,也是————”

也是他亲口许下的婚约,亲自接回来的。

陆康氏说:“咱们异哥儿前程无限,不止是仕途,还有姻亲,他将来的妻子必然是贵人。”

能让他们陆三公子贵上加贵的人。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有什么用?原本看着她长得好,留下来做个侍妾,她还不愿意。

“她妄想当正妻,就算留下来也会闹得家宅不宁。”陆康氏哼声说,“毁了咱们异哥儿。”

毁了异哥儿就是毁了陆家,毁了陆氏即将成为一方大族的气运,一个女人而已,陆大老爷立刻丢开不管了。

“辛苦夫人了。”他笑着说,“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处置这种事。”

陆康氏瞪了他一眼:“这要怪谁?”

是谁不声不响地突然给儿子许下一门亲事,直接带着人就回来了?

更荒唐的是,亲家的事一问三不知。

第4章 炎夏雨

炎夏的雨说来就来,适才还大太阳,转眼就乌云遍布。

原本空寂的路上也有人出现了。

林间砍柴的、野地猎兔子的、田间锄草的村人们举着各种农具向家中奔跑。

青雉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青雉,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牵着一头瘦驴,拉着一个车,板车上撑着一个罩子,罩子很简陋,隐隐露出其内躺着一人。

也不知道是走亲还是访友,还是是求医,还是收葬。

“姑娘,要下雨了。”有村人忍不住提醒。

青雉抬起头应是,又主动问:“小哥,王凹村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

那村人忙点头:“是啊是啊。”又提醒,“还有一段路呢,先避避雨吧。”

青雉笑着说:“没事,我姑会迎我,一会儿就碰上了。”

四邻八村说远也远,说近也总是牵牵绊绊,那村人再看她一眼,便不说话了,快步跑向不远处的村落。

青雉借着整理绳套低下头,闭着眼露出几分怯意。

噼里啪啦的雨也在这时候落下,地上溅起尘烟。

青雉忙去拿雨布,看着车里躺着的人,首先入目的是草席。

只有死人才盖草席呢,这乍一看很吓人。

但吓人的话,就不会多看。

这是青雉的自保手段,通过介绍自己是附近村落的人,以及拉着死人的样子来吓到路途中人,免得他们起了歹心。

其实草席下的女孩儿并不吓人,宛如白瓷做的美人。

青雉唤:“小姐,下雨了,我撑下雨布,你躺好了啊。”

白瓷美人没有回应。

一滴雨落在青雉脸上,她忙抬手擦去,将雨布扯开罩住了车,再穿上蓑衣带上斗笠。

此时的雨已经密密一片,前方的路昏昏不清,青雉丝毫不惧,牵着驴向前。

小姐说,我没有爹,我娘和外祖父都葬在许城外的杏花山,我要与他们在一起。

小姐说,我知道你不认识路,我给你画个行路指引图。

小姐说,青雉,给你添麻烦了。

小姐说,我想回家。

雨水遮盖了天地,小小斗笠根本遮不住,青雉满脸都是雨水,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每一步都宛如从泥水里拔出来。

但她一步都不停。

她低着头,咬着牙,抓着车拽着瘦驴,青雉有的是力气,跟她爹一样。

青雉的爹在陆家的铺子里能背山一样高的货物,被山一样高的货压了三天到死都不吭一声。

十岁的青雉在陆家后院背着山一样高的柴,跌倒了都感觉不到疼。

“不疼也要裹伤啊。”那位比她还瘦小的小姐扶起她,说。

给她用清水冲洗,给她敷上药粉,再用绣着一只蝴蝶的帕子裹住。

青雉向前迈去,一手推驴,一手拉车。

小姐,你别怕,青雉送你回家。

……

……

那个家,那家人啊,不像个人家。

陆大老爷因为妻子的话勾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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