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侯门(5)

隋云瑾应道:“衣缕精美,言辞胆大,并不惧官。身份可疑,问出的也未必是真。倘若她亲戚亦是个官家,问了则徒添闲隙。不如不问,便有瓜葛也无妨!”

原来如此,要论做官的厚黑之学,还得他们世家阀族的深谙——

部属顿觉大人高见,憋不住好奇起来:“那姑娘美是真美,属下在邺京从未见过这等颜色,却也着实大胆,若要是采花大盗,怕没几个纯情男儿经得起诱惑。刚才她抵在郎中耳畔,最后说了句甚?”

连同背后的士兵也竖起了耳朵。

他们都十分好奇郎中拍门进去,看到了什么,以致还要提一句“收拾好出来问话”。

隋云瑾终于耳际后知后觉地一烫,怎奈楼道中看不清。

“商女不羁。”他磨齿,几分愠意地寡漠吩咐:“不管她与采花盗有否关联,暂时都盯着。即便不是,以她生得娇貌,也提防被采花盗盯上。”

若盯上,或便可顺藤摸瓜。

那还是利用她嘛。

果然被大人盯上就没有白浪费的目标。

属下佩服应“是”,而后出了燕歌赵舞的广聚轩酒楼。

当了一日差,搁城门口吹风吃土,比平日待在曹部里辛苦多了。也就郎中能坚持,哥几个都累得快散架,还是赶紧回廨舍去休息。

*

四楼的贵宾房里顿然安静下来,络雪合起房门,这下扎实地别好门闩,检查了几遍。

姝黛褪下丝绸罩衣,露出内里一抹暗花细丝褶缎襦裙,尖锐地防备也跟着罩衣卸下。

因为着急出屋对话,肌肤上未拭尽的水气把衣缕熏得湿蒙蒙的,一时想起适才沐浴被撞进的那慕,不免暗生赧然。

只面上做着若无其事,反正络雪这个丫鬟没甚心机,不晓得发问。

她从前什么也无须忧虑,慵慵松松的,出嫁前是大小姐,若嫁给赵渣亦衣食无忧,继母看在赵家的份上尚不敢过分作难。

她也不喜欢尖锐刁难的事,便是那吊眼的小通房哭得嘤嘤切切,姝黛也只幽慢叱一句:“是谁的找谁去,别在我这哭。不相干的,本小姐没兴趣!”

然现在可好,前不知何处,后则绝不走退路,便像是硬生生从柔光的珍珠上,蹦出了针刺,得自己展露锋芒,自保、自谋、自钻自营了。

但这是她选择的,无可置喙。

只是应对一次曹部职官,何足挂齿。

姝黛咬了咬唇瓣,先把东西吃了再说吧。

主婢二个于是在花梨木圆桌旁坐下。

一盘荷叶蒸鸡嫩黄软烂,滋味鲜醇适口,还融有荷叶的清润甘香,筷子轻轻一夹就化开。炭烤野鸭虽瘦而不柴,鸭皮酥脆,鸭肉紧实味美……唔,果然美食最能疏闷解郁。

两人边吃边数落着那年轻官郎的不识好歹,奸恶不分,趾高气扬,仗势欺人。又憧憬起街市上还有野狐狸肉、煎鹌子、烤野鹅、蜜煎雕花等新鲜花样,今后可慢慢品尝。

饱腹完夜宵,满足地睡下了。

一觉到次日早上醒来,日丽风清,姝黛梳妆打扮好,便到楼下结过账,往姨母的府上去。

姨母信上说,大姨夫官至从四品上光禄寺少卿,住在长兴坊,长兴坊恰在秘书省附近,位置十分好找。

正是上午巳时,一条御街热热闹闹,马车拐过几道巷子,看到一座高挂“温府”牌匾的便到了。

只见铜色的牌匾系着大红绸,门面也贴有囍字样,台阶上铺设殷红地毯,彰显着红火的吉隆之喜。

门前地上却很不和谐的倒着几只破桶,从桶中溢出泔水、菜叶,还有破鞋,散发出酸馊的气味。

前院舟管家正捏着鼻子,站在台阶吆喝道:“都给我利索点,把这些垃圾杂碎赶快清洗去,回头让御史瞧见了,该逮着机会奏本子!”

府上昨天才给四小姐办完婚庆,满院子的琐事今日善后,舟管家也就刚才训话那半个时辰功夫没出来瞧,竟然不知道谁人在门前打翻了一车馊水。

你说过分不过分?走哪条路不翻,偏往人家喜事门前翻?

破桶与破鞋,莫非含沙射影,什么意思嘛!

他腆着肚子吆喝,瞅见姝黛俏莹莹地从马车里下来,一袭烟笼绮云襦裙,肌肤嫩白得像发光,唇如朱樱,面若桃花。

连忙上前道:“这位小姐是……?若为看热闹,还请暂移他处,仔细沾了水渍!”

舟管家在温府当差多年了,从没见过如此标志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娇贵。

姝黛站定,诧异地望着这一幕,挂红绸是办喜事,然姨母在信上只字未提及。

她忙揖了一揖,柔声道:“管家叔叔误会,我是平江府尤氏长女,前来拜访姨母,烦请通报。”

话说罢,掏出姨母寄来的信件。

舟管家一愣想起来,打月前大夫人就提过,结果匆忙办喜事忙得忘记了。

这位尤小姐虽多年未见,然年年春夏之际,都往温府寄一回鲜果子鲜茶还有苏杭的点心,有时寄得多,大夫人还给赏赐一二盒。

大夫人乃温府掌家的主母,尤小姐可是她的亲外甥女诶。

见姝黛穿衣首饰雍雅精贵,舟管家连忙殷切地往里引:“原是表小姐到了,大夫人早便嘱咐,近日一直让人在码头迎接。表小姐稍作休息,我这就让人去禀报。”

抖袖而出,又命下人看茶。

姝黛大方悠然应声:“喏,劳烦管家叔叔。”跟着往前院客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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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章精修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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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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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朝四品官的年俸一千余两,再加其余料钱衣赐、禄粟、职田等,历年下来丰裕。大姨夫温誉任职光禄寺少卿,给皇上办祭祀、朝会、宴席之事,故而油水也足。

温府有五进院,府内雕梁画柱,风格点缀分外考究,即便一条石径都用鹅卵石铺成“步步高升”的竹节形状。

姝黛入座前院客堂里,白玉瓷杯中碧螺春徐徐展开鲜翠的色泽,甘醇馥郁。大姨母都离乡多少年了,仍还钟情于江南的茶叶。

她持起杯盏抿了一口,心中涌起亲切的悸动。

仰头打量四面的景致,屋梁横橼都采用上好的深褐色木头,有一种森然的肃穆感,却又不显得郁沉。正中的影璧挂一幅偌大的松龄鹤寿图,右下角盖着官戳。

姝黛晓得这种印戳,从前去平江府尹府上做客时,曾听介绍过。朝中得用的官员,若家中老者过寿,便由其任职的部署派一份贺礼,其中必有官戳寿图,乃是寻常人等难求的荣誉。若官员声望大些,或还能得皇帝的钦赐。

饶是江南商贾富庶,可府邸再精美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华丽。对比之下,这邺京官贵无处不突显的煊赫显耀,则让贯日优渥的姝黛,也不自觉扳直腰肢拘谨了几分。

姝黛已经好些年没见大姨母了,其实算来,一共也只见过两回。

第一回 是在她九岁,跟随母亲来京城拜访姨母。恰逢一处宅邸的主人急于筹钱卖房,彼时连年边关打仗、中原水涝,钱粮都挺吃紧的,邺京也不似现今锦簇热闹,母亲却掏出储蓄把房子买了下来。

回到平江府后,她父亲尤钧不解,责怪母亲不与商议。母亲便答:“眼下生意虽只在平江府,他年谁知会不会北上,你既不喜,这栋宅邸便算是我们娘儿俩的,几时我若不在了,黛儿还能有点自个的体己。”

谁知道隔年竟一语成谶,母亲难产生下弟弟尤翊后便去了。念及姝黛还小,便将宅邸托与大姨母代为打理,只待她担事儿了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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