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乱(42)

作者:风为马 阅读记录

最后能否到达那个既定的结局,实属未知。

不过伏霄倒是再没了刚得知消息时那种惨淡,反倒觉着镜中的日子过得颇有意趣,有时恍惚着便觉得镜外才是一场梦,仿佛他一直是肉体凡胎,八十多年寿数委实太短,这般打打闹闹地过日子,根本活不够。

师无算只好叹气,知道赌亦是无奈之举,便静下心来与他一起等候京中回音。

这些时日实在是无事可做,却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游手好闲,便先寻了个空闲日子,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将师存的衣冠葬入冢中。丧事草办之后,就再没什么别的事了,于是两人便摇楫渡江,没事就登上小归山游玩,有时遇上老梧带人上山,还能顺路走一程。什么山南居士山北居士的,倒没有山上一株野花盛放来得重要。

第34章 龙虎乱.34

京师的信送到的那一日,伏霄又在师无算房中见着了那面未打磨好的铜镜。

师无算这日起得很早,坐在房里看着今日的食单,镜子随几件折叠整齐的外衫一起摆在他的床头,微斜的镜面映出房里那人的轮廓。

伏霄杵在门口愉快地端详着镜面,倏然发现镜面上似乎用墨写了两个小字。

他自然而然地咳嗽一声,走进去道:“看了这么久,早上吃些什么?豆腐脑?”

“没什么胃口。”

师无算侧过头,见伏霄便大大咧咧坐在了他的榻边,他想说点什么拦着,却已经晚了,伏霄别有用心地拿起镜子,道:“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却是愣住了。

镜面倒映出伏霄呆滞的面容,对准脸颊的位置上,写着两个俊秀的楷字——纷纭。

纷纭,似是这镜子的名字。

……观玉谷的纷纭镜中,有一幻境,这幻境与人世并无殊异,误入镜中的人,需要按照幻境之律,以镜中的身份度过一生。

伏霄历来不曾深究过自己为什么会是贺珠白,亦不曾想过自己遇到的这一切有什么根由。他更没有想过,贺珠白与纷纭镜竟然有这样深的渊源。

观玉谷处在仙界与凡界交汇之处,是以数千年来,偶有凡人迷失道路,误入其中,每到黑水潭便折返。纷纭镜来自凡间,亦非不可能之事。

如果面前这这面镜子真的是纷纭镜的源头,这幻境里的万物,应当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此时所见所闻、一生中这些过客,都是数百年前真真实实活在世上的人。

须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这‘纷纭’……是从何解?”

师无算放下食单,双目犹如古井一般,“何曾有什么典故,只是心事纷纭,难以言说罢了。”

伏霄听他语气中似乎很是无力,又想起如今所见的这些人,只怕都曾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便也收起此前那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对于镜面上的‘“纷纭”二字,没有再追问。

龙君总归是看淡人世,料想贺珠白亦曾经经历风霜,心境与自己大差不离,他若是遇上这等事,大概也与自己相同。

至于什么纷纭幻境、什么天子之位,此刻都没有早上吃什么重要。龙君陷入迷惘用了一瞬,彻底想开也只用了一瞬,伸手捡起桌上的食单,道:“你想好了没有?我去厨房瞧瞧今日都有些什么食材。”

他笑的灿烂,师无算却仍疲倦道:“我却嘴挑,看着上面的吃食没有一样入眼的。”

伏霄坐着不走,道:“你哪里挑嘴,你分明是心情不畅快。要不然找个人发发火儿,再不济,与我说也是可以的。”

师无算眼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片刻才笑道:“我可曾对谁发过火,你又是我什么人,怎可事事都说得。”

伏霄歪着头,真诚道:“咱们之间,不是知己,也胜似知己了吧?”

师无算颔首道:“去你的厨房巡察吧,白公子。”

语气分辨不出什么,但伏霄隐隐觉得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可搜肠刮肚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这时子兴又带来了京里的回信,便没有多停留。

老皇帝的回信倒是在伏霄意料之中,在开头斥责了一番他架空蔡殷的行为,说他胡来无状,回京必定要好好治他一番。看着这些不痛不痒的斥责,伏霄非但没有悔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蔡殷这件事其实需要很大魄力。伏霄赌得很干脆,老皇帝初听闻时很愤怒。伏霄知道老皇帝必定要问责,所以早在回复的密信内写了洋洋洒洒三大张纸的请罪表,再附上一份他的浅薄见解。

灵佑门之祸乃是人心所致,但凡人心之乱,并非蛮横杀几个人就算了。昨日神异教,今日灵佑门,灭这些门派如割草一般轻易,然而来年春风吹又生。要想治本,只能大行教化。如此一来虽不能到比屋可封的地步,但多少也能抑制此乱的发生。

而广施教化,需要一位孤臣来担任地方长官,孤臣得罪完上司再得罪下属,从不与旁人结交,没有人情往来,只有这样的人来担此任,方可杜绝一切节外生枝的可能性。

若交给蔡殷这种人来办,只怕不出三年,整个郡县都是灵佑门的总坛。所以要换人,伏霄用这种非常极端的方式想老皇帝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至于人选,他请求老皇帝亲自选派。老皇帝对捕风捉影的“反贼”十分上心,自然不会放任,如伏霄所料,他在早朝时略微提了一嘴,便立刻有不少推举贤才的进表送上金殿。

戴博真举荐的人,是开春时被踢到宁县的沈綝。

吏部从几份举荐名单里细数人选,发现沈綝的处境可谓严实合缝的契合上皇帝要求的“孤臣”二字。

在朝堂,他刚撞柱子未遂,吓得老皇帝差点背过气去,御前的印象自然不怎么好。在官场,他以一己之力把高将军逼去了边疆,上至封疆大员下至无品稗官,没一个人愿意结交他。特别是家里人早早都去了,可谓孤中之孤,死了都没人哭坟。

老皇帝悄悄将沈綝的身世与科考时的试卷看了又看,深觉此人简直是为了夏郡这档子烂事量身定做,当即拍板,把在山里的沈綝找了出来,发配——不,是擢升至夏郡上任。

沈綝其实也很懵。

宁县不算大,因为山多路不好走,是以民风还算淳朴,他在宁县的山里可称得上逍遥,种地挖笋不亦乐乎,与他读书时倒没什么两样。

沈綝不是没有报国的豪情,但他是随遇而安的人,若在庙堂,则尽力为家国,若在乡野,则安定一隅百姓。沈綝从不为身处何处而或悲或喜,这份安贫乐道招来了一些潦倒后生的敬仰,经常聚在他的院子里听他传授人生哲理,这些人都不爱叫他沈大人,反而叫他老师。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吏部的文书百里加急送到他手里时,他才刚从厨房里出来,犹豫要不要留送信的使者吃饭。

那日正好也有几个失意的书生前来拜访,闻声从屋内探出脑袋,知道那是升迁的文书之后,仿佛霜打的茄子。

书生们这才想到,沈綝再怎么落魄,也是今年二甲的传胪,与他们这些还在辛苦求学的白身有天壤之别。

遂十分丧气。

沈綝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想着,这些后生自有他们的路要走,外人的点拨终归比不上自心悟道。

除此之外,沈綝还是有几分惶恐的。这封右迁的文书来的莫名其妙,而他远离京城已经有很久了,京中发生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所以这封文书就如烫手山芋,令他坐卧不安。

这些惶恐,直到子兴出现在他院中之后才消散了。

在京城时子兴就来往帮忙传递过一些书信,所以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沈綝就知道擢升的文书是因何而来的。

他打开昭王殿下的密信,果不其然,除了增设村学和县学,广兴教化之外,昭王殿下还额外嘱托了其他的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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