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昼(15)

作者:阮阮阮烟罗 阅读记录

她对自己痴心一片,那他对她呢,他先前为何要假称是永宁郡王戏弄她,现下又为何要她做御前宫女呢?皇帝悄将眸光收回,然而心中浮起一丝迷茫,无法抑除。

这丝迷茫一直萦绕在皇帝的心头,从黄昏时离开射圃,到用晚膳到膳后看书,片刻未曾消散。虽然手里握着书卷,但在夜灯下倚着窗榻的皇帝,并未认真在看,眼角余光一时瞄看榻几上的茶花帕子,一时瞥看侍立在榻旁的少女,思绪如浮尘飞絮没个着落。

想着想着,皇帝忽然想起不少人会养猫狗兔雀取乐。因觉猫儿兔儿有趣,便想养在身边,无事时逗弄一番,或打发闲暇或放松心情。皇帝这般一想,只觉心头迷茫登时就有了去处,他眸光越过书卷看着少女,想她胆怯柔弱、容易受惊,不正像一只兔子,他第一次见她时,隔着花架她那红通通的一双眼,不也正似是只小兔子般。

侍立在榻边的慕烟,不知皇帝正在心中将她比作兔子,心里正想着白日射圃里皇帝百步穿杨的情景。启帝武艺高强而她不仅不会武还身形瘦弱力气有限,即使趁其不备,也绝无可能在启帝清醒时刺杀成功,定需选在其深眠或昏迷时候。

记得史上有宫女不堪天子虐待,联手趁天子睡着用绳勒杀却不慎惊醒天子、勒杀失败的事,她力气小、又只一个人,更是走不通勒杀这条路,当选利器,争取对启帝一剑封喉。

只是御前对利器管理极严,莫说刀剑这等她根本弄不到也无法贴身藏匿的物件,就是剪刀等,日常拿取使用也有专人记档,无法偷偷藏下一把。慕烟正觉十分棘手,忽然心念一动,眼帘一抬,望向前方的案桌。

紫檀小桌上,白玉果盘里摞着贡橙,在那之旁,就搁着一柄镶金嵌宝石的小刀,作为剖切水果之用。如果启帝这会儿只留她一人在身边伺候,如果启帝这会儿困倦睡着,那她何须费心找藏利器,径可在此刻拿起小刀实施刺杀,为兄报仇。

只可惜启帝这会儿正翻着书页,依然精神爽利,而殿内也不只她一人伺候,如总管周守恩等也侍在一边。慕烟不由心中惋惜,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她不知皇帝一直在悄悄瞄看她,不知她悄抬眸望向案桌果盘的动作,和眸中不由流露出的一丝渴求与怅然之色,尽落在皇帝眼里。

只是由于皇帝对少女误会在先,少女此刻因望见小刀的热切渴求和无法刺杀的怅然惋惜,落在皇帝眼里,就完全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皇帝以为,小兔子这是馋橙子了。

就放下手中书卷,皇帝似看书看累了,吩咐道:“将那橙子切给朕尝尝。”

慕烟就在皇帝吩咐和周总管示意下,走到紫檀小桌旁,将一只新橙用小刀剖开,将鲜嫩多汁的橙肉,仔细剔入琉璃碗中。在持小刀剖开橙子时,慕烟心中犹为这一刀不能落在皇帝身上甚感惋惜。

取一只小银勺搁在琉璃碗畔,慕烟就将这碗橙肉奉给启帝,然而皇帝瞧了眼碗中橙黄的果肉,眉头微皱起道:“怎么闻着酸酸的?”

周守恩在旁陪笑道:“陛下,这是茂州进贡的蜜橙,最是甜润爽口,不会酸……”他话还没说完,见圣上微抬眸瞪了他一眼,连忙将嘴闭上了。

皇帝仍是狐疑的模样,瞧了眼橙肉,再瞧一眼侍女,吩咐道:“你尝尝看酸不酸。”

慕烟就遵命执银勺舀了一点入口,回道:“陛下,不酸,是甜的。”

皇帝仍似不信,再吩咐道:“再吃吃看。”

慕烟就再舀了一勺入口,垂着眼认真品了品唇齿间的橙肉香甜,再次回道:“陛下,确实是甜的。”

她边回禀,边暗暗腹诽启帝矫情造作,吃个橙子也这样多事,一抬眼却见明亮的灯光下,皇帝正斜靠着软枕看着她笑。

第12章

夜半三更,延熹宫中仍是灯火通明,宫女春婵瞧一眼殿角滴漏,小心翼翼地劝主子道:“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下吧。”

原以为有下午的巧遇,自己在射圃中又颇得脸,一连和陛下说了好几件魏博旧事,纯妃、仪妃连句话都插不上,陛下会顾念着她是魏博旧人以及与她打小相识的情谊,今晚来她这里过夜,却不想还是要独守空房。

敏妃冷脸摔了解不开的九连环,又问:“纯妃和仪妃那里……”

春婵会意,连忙恭声回道:“奴婢派人盯着呢,据那边的眼线回报说,陛下今晚也没到临华宫或明光宫中歇息。”

敏妃容色稍缓,但眉眼间依然是郁色缠结。被伺候着盥洗更衣,坐至镜台前卸妆时,她望着镜中人姣好的相貌,以及为迎接圣驾精心描绘的妆容,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春婵,本宫不美吗?”

“娘娘自然貌美,纯妃和仪妃加起来都不及您”,春婵边为主子取下一支金钗,边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觉得您比元德皇后还要美貌许多呢。”

元德皇后是太宗皇帝的发妻、永宁郡王的生母,亦出自独孤氏,是敏妃的嫡堂姐。敏妃自然知道自己美貌,若非如此,太后姑母也不会在一众独孤氏女儿中选她入宫,但陛下不来,再美又有何用,难道要夜夜孤芳自赏不成?

“本宫倒愿拿两分美貌去换家世”,敏妃对镜抚着脸颊,叹息着道,“若本宫和元德皇后同出一支,都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而不是旁支庶出的女儿,也许本宫一入宫就是皇后,而不必做这劳什子敏妃。”

春婵宽慰主子道:“纯妃、仪妃虽是嫡出、家世亦显赫,可入宫几年也都只是妃位,并没越过您去,陛下还是顾念着与您的旧日情谊的。”

敏妃虽在外人面前常要提几句与圣上的旧日情谊,以显自己在圣上心中分量不同,但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与陛下的旧日相识真就只是表兄妹彼此认识而已,并没什么特别,故而春婵的这句劝慰,实际起不到什么效果。

敏妃仍是愁眉难展时,又听春婵低声说道:“依奴婢之见,娘娘实在不必忧心,这皇后的位置早晚是您的,太后娘娘难道不愿独孤家再多一位皇后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敏妃的心坎里,她也知自己能入宫来、以及入宫后的前途,与太后娘娘息息相关。圣上是太后娘娘的幼子,太后在太宗皇帝还在时就偏疼圣上,圣上亦打小事母纯孝,太后与圣上母子关系之融洽,可为天下慈母孝子的典范,若有一日,太后娘娘执意要圣上立她为后,圣上定会遵从母后的意思。

这样一想,虽然她身份不及元德皇后,不能一入宫就做圣上的正妻,但她好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能攀着太后娘娘,纯妃、仪妃有何可依呢。

在春婵开解下,敏妃心中愁绪终于消了不少。是夜就寝时,她反反复复想着太后与独孤家,更觉优势在她,翌日早早就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此后更是一日比一日积极侍奉太后,殷勤倍至。

然而这日敏妃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时,却见永寿宫中的宫人,正捧着一幅幅画像予太后娘娘观看。那些画像上画的,俱是十六岁上下的窈窕少女,敏妃一眼瞥见,心中立时一咯噔,暗想太后娘娘难道是在给陛下选美不成?

想来合理,陛下有后宫已有三四年,膝下却无一子半女,保不准太后娘娘会觉现在宫中这些妃嫔不中用,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以至宫外竟有陛下身体不行的流言传开。为了陛下能有子嗣,为了堵住那些流言,太后娘娘遂要为陛下择选一批新的佳人?

若只是选些旁姓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若太后娘娘再选一位独孤家的女儿进宫,那她这个入宫三四年,既无所出又不得圣宠的敏妃,在太后娘娘这里,还有何特别呢?!

敏妃思及此处,心越发往下沉。她强定心神,如常含笑向太后娘娘请安后,太后娘娘招呼她近前,并笑着问道:“你来看看,这几家的姑娘,哪个瞧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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