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看他火葬场(49)
移开眼瞧他,陆修容问:“太子殿下,可听过哪吒的故事?”
“这是自然。”
“父与子,乃是天生的恩情,即便是哪吒也只能割肉削骨偿还,才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我到底肉体凡胎,无法割肉还骨,但那十三年艰难求生也算是与他两清。他诚诚然然是我父亲,可我也确确实实于他无情。”
陆修容夹起一块莲花酥,冲淡了嘴里的苦意。
周淳润则是与李畅对视一眼,对酌一杯。
酒香晕开,周淳润转动着杯子,“榕榕还有问题?”
“有。”咽下嘴里的东西,陆修容看他,“你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呢,周淳润看着杯子里的残酒,过往战场上的厮杀与寒窗外的冷风都在耳边呼啸而过,或许,他是个幸运的死人。
李畅无言斟酒,他方才坦诚,这个问题应该也会托盘而出。
“榕榕,我还不想说,过几日你便知道了。”周淳润放下杯子,轻声道。
又猜错了,李畅斜眼瞧他,“不是说不愿她起疑?”
笑笑,周淳润理直气壮摊手,“我又没有欺瞒,只是迟了几日坦白。”
舔舔牙根,李畅去瞧陆修容,“这家伙不是好人,你要小心。”
陆修容莞尔,没有计较,那她便等等他的坦白。
挑拨没有效果,李畅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闲聊喝酒。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今日月色正好,酒香醉人,没多久李畅就说话都含混了起来。
陆修容今日奔波闹腾了一趟,也累的不行,早偎在周淳润腿上睡了,还盖着他的外衫。
“子珏,你知道这一日我等了多久吗?”扔开酒杯,李畅就大剌剌躺在地上,枕着胳膊瞧那一轮圆月。
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两人在外招猫逗狗回来,惹一身嫌,被家里人赶出来晒月亮。
低眸看着膝上陆修容安然的睡颜,周淳润浅浅一笑。
另一只手突然遮住眼睛,李畅嘴里犹如含了核桃,“子珏,我们都对不住你。”
本来摸着她脸颊的手指停了一下,周淳润转头看他,声音淡淡。
“都过去了。”
无人注意到,安睡的陆修容在听到这两句对话后,颤了颤眼睫。
——
不过两三日,言官弹劾的折子就雪花般飞进皇宫,桩桩件件控诉的都是当今丞相陆志隽。
他虽疲于招架,但万幸皇帝的态度尚且模糊不定,又加之他这些年来经营的门生故吏。是以看似风浪大,却都没有动到他的实处。
好似度过了一场波涛,是以恰逢陆志隽寿辰之日,丞相府便大张旗鼓的操办起来。
这些消息,都是李畅与周淳润闲聊时告诉她的。
陆修容捧着小碗吃剥好的核桃,香脆可口,“这是哪的核桃?”
“霁州一对老夫妇带过来的,好吃吗?”周淳润坐在她身边,用小锤轻敲着核桃。
点点头,陆修容又往嘴里扒了两颗。
周淳润好像天生有种让她变懒散的能力,刚来的时候还琢磨着想讨几张宫廷酿酒的方子,等以后回了西北还能继续张罗她的酒肆。可念叨了这几日,也什么都没做成,就只想与他赖在一块。
李畅一进来,就看见他们俩这没有干劲的样子,瞬间气得火冒三丈。“你们两个,真把本宫这当家了?”
“太子殿下。”陆修容福礼,“一起尝尝这核桃?”
扫了眼周淳润手边的核桃皮,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坐下去拿。
周淳润就明目张胆把果仁放进陆修容的碗里,又笑着把小锤递给他。
没好气的拿过来,李畅自己去敲却不得其法,险些砸到了手,果仁也稀碎了。还是陆修容看不过去,将碗中的分给他。
抽空对她笑了笑,李畅吃了两口就没了兴趣,拍拍手问:“人都安顿好了?”
“嗯。”周淳润垂眸应了一嗓子。
正想说什么,眼尾一挑,李畅又看向陆修容,“险些忘了,外面有人找你。”
陆修容从善如流的起身,“那我先去看看,殿下慢聊。”
等他依依不舍的目光收回来,李畅才戏谑的问:“都准备好了?”
“是,有殿下在,其实也无需准备太多。等生辰宴上,我的人自会对陆志隽发难。”周淳润回道。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问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霁州的核桃真的很好,皮薄,敲开个口子就能顺着打开。周淳润听到手指下清脆的咔吧一声响,恍惚之际,好似听见腐朽的枯骨动了一下关节。
被公公带着走到殿外,陆修容看清楚站立的人,由不住怔了一瞬。
她原本以为李畅所说的有人等她,不过是请她回避的托词,却没想真的有人。
“修容。”
那人动了几下才喊出她的名字,面容还是干净的,却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潦倒。正是苏时鹤,他如同渴望已久的看着她,又不敢走近。
静观己身,陆修容才发觉已是一派平静,她甚至和气的笑了笑,“庆王殿下,有事吗?”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没料到她还能冲自己笑,苏时鹤眼中添了些神采,他急急往前了两步。
本能的反应还在,陆修容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苏时鹤便自嘲的笑着站住,托公公将东西给了她。
接过手中低头一看,陆修容才发现是个十分眼熟的泥人娃娃。约莫是刚定亲的时候,她心底藏着欣喜又不敢表现,就夜间带着清葵去游玩,碰巧遇见捏泥人的。她看到一对,想起他们年幼时,便买了下来。
送给他的男娃娃早不知到什么时候丢了,她的虽带着,后也压了箱底,自己都忘了。
别扭的动着手指,苏时鹤用不太熟悉的腔调道:“今日偶然翻出来的,想着终归是你的东西,就给你送来。”
没有去揣测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陆修容有些心疼的摸摸娃娃的笑脸,轻哦了一声。
随后就朝旁边松手,娃娃砸下去瞬间碎成了好几瓣。
不被珍视的东西,破坏起来最容易了。
双目不敢相信的瞪大,苏时鹤立即蹲下身去将一片片都捡了起来,而后稳住声线,“一时没拿稳吗,没关系。”
转动眼眸,陆修容看了他几瞬,“王爷没事,我就回了。”
她连再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等等。”抱着满怀的碎片,苏时鹤牵动着嘴角笑,“修容,天气渐暖了,可我找不到春衫。”
陆修容不为所动,“那便让下人去找。”
“下人也找不到。”
他不管不顾的反驳,又道,“你随我去找出来就好。”
神色讥诮,陆修容理理袖子,“苏时鹤,我才发现你说的皆是真心,你还真把我当作服侍你起居的奴仆?找不到就别找了,堂堂庆王府,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裸着身子。”
目光再次划过他抱着的东西,陆修容禁不住更为犀利。
“东西完好的时候弃之如敝履,如今破碎不可看了又视之为珍宝,苏时鹤,你是天生的贱骨吗?”
“为什么?”
从她方才开口时,苏时鹤就一直低着头,如今扬起眸子,彰显其中的阴鸷。“我都已经学着他们说的,对你折腰顺从了,你为何还不动容,你的心是石头吗?”
看清他眼底神色,陆修容竟觉得这才应该是他的本色,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趣,她转身就要走。
“陆修容!”苏时鹤却大喊一声,公公上前来拦住了他,他便也没有再往前,只是对着她背影道,“你以为你如今攀上的是个什么人?我去西北查了,可连他丝毫身世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