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毒无声(12)

作者:尚浔 阅读记录

欣赏的心情暂停,她听见他如是问:“可否教我如何做手语?我想着,若是学会了这个,日后你就无需绞尽脑汁同动作,我们的交流也能够毫无障碍了。”

他转过身望向她,认真的神情看得阮沨泞不由一愣,一时间忘记回答。

他等了等,没见回复,语气有些失落道:“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吗?”

那样子就如同一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阮沨泞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见状连忙拉着他的肩膀,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快。

“你这是答应了吗?”

再一次得到回复后,江瞩珩笑起来,那双眼睛没做大表情的时候总像带着漩涡要将人吸进去,含着笑意时却又如醪糟一般要叫人沉醉,他开口道:“那不若就从今日开始,烦请阿泞兄弟前去书桌写下常用的日常话语,再是按着字句教导我可好?”

阮沨泞闻言没动作,见他已然做好了准备,心思一动,俯身拿起那本先前被江瞩珩翻阅过的书籍,指着书本扉页上的一排方正劲道的字迹,又指指自己摇摇头,琥珀眼睛里是懵懂与无知。

江瞩珩一顿,问道:“看不懂?你不曾识字吗?”

阮沨泞点点头,忍不住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着他。

她从小就没有读过书,除了个别尤为简单的,诸如“人、入”这样几笔就能完成的以外,其他的文字简直一窍不通,就连要跟随一辈子自己的姓名,她也只是会同人比划,若让她实打实去写,可是万万写不出的。

因着莲芸乡的私塾不大,只容得下交得出大把钱的人家,故而一般去上课的都是富裕些的主,阮沨泞曾经试过蹲在私塾的窗沿边偷听,然而还没听清两句,就被里头的夫子拿着戒尺追了出来,非要嚷嚷着她把钱拿出来,一个在学生面前仪表堂堂的先生,竟然因为此事露出类似于街上泼皮的样子,小小的阮沨泞吓得拔腿就跑,那先生碍于一屋子的学生等着,恨恨地骂了两句,放话别再让自己看到阮沨泞,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原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谁曾想那夫子是个嘴碎的,简简单单一件事被传成了有个不要脸的小孩日日恬不知耻蹲守在窗门外,不花钱就想学习读书认字,莲芸乡传得沸沸扬扬,阮父阮母逢人就被问,你家是不是有个不要脸的小孩,小心长大成了白眼狼。让他们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把阮沨泞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止,还要打得她身上一条一条的痕迹。

从那以后,阮沨泞就记住了,她没有办法读书认字,只要她还待在莲芸乡里头,就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做个砍柴种田的文盲。

“我明白了。”

江瞩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眉眼如画,如是对她说:“你教导我读懂手语,我教导你识字读书,等身子好些了,再教你提笔写字,这般你道如何?”

此言声声入耳,阮沨泞品味着,终是乐开花来,那笑容从眼角蔓延至嘴角,竟感染力十足地让江瞩珩也不由被带动,面上沾染了三分笑意。

“先过来。”他往里靠了靠,示意阮沨泞在床沿坐下,又将手中的书摊开,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一句诗文。

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

“你可认得自己的名字?”他将书本调转方向,正对着阮沨泞,指着第八个字问,“此乃你之泞否?”

阮沨泞盯了半天,脑袋空空的,什么记忆也倒不出来,她有些迫窘地正欲摇头,脑子却忽而灵光一动。

她抬手遮住了那字的右半边,指着偏旁看着江瞩珩,眼里带着好奇。

江瞩珩顺着望去,很快便说:“此为水,另一半,是安宁的宁。”

阮沨泞于是拍拍自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承下了这个名,又指了指整句话,眸中满是求知若渴。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撒了一抹光进来,照在烧干净炭火的暖炉上,金色的辉芒吞没掉最后一丝燃烟,“滋滋”的声音不再伴随着他们的言语,空气霎然寂寥无声。

江瞩珩透过阮沨泞,看到了曾经亦是双眼澄澈的自己,喉中一紧,缓缓诵读道:“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这句诗的意思是,盛开的琼花就像衣装素淡的仙女,试罢新妆,满身香气,步履轻盈的走下楼来。”

阮沨泞听得入神,觉得甚是有趣,在心底将一知半解的诗句重复了一下,又迫不及待指着江瞩珩,伸手稀里糊涂地在自己的掌心比划了一下。

虽然这个表达十分抽象,但她莫名地知道,他一定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果然,江瞩珩修长的手指一动,书页翻面的声音悉窣,骨骼分明的指节一屈,横指着一句诗便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这个字,便是我的江。”

四肢僵劲,指甲盖发紫,阮沨泞后知后觉抬起手,从桶中夹出煤炭补充进盆里,火苗又哗啦啦燃烧起来。

她继续听江瞩珩诵读诗文,一言一举,一声一句,像是在渺渺星河中漂泊一叶扁舟,随着漫天的星雨续续前行。

不论前路,不问归途。

第10章 伤春悲秋

云襄雾攘的天地间,寒流交织扑扑雪片,嗤嗤罡风卷动枝桠摇晃,落下茫茫碎冰,吹进簌簌冷浪,叫照在身上的暖阳都没什么效用了。

砭骨的冷气让阮沨泞一缩瑟,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听着江瞩珩轻缓的嗓音睡着了。

她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浅浅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终是看清了自己当前可耻的举措。

不光靠着伤患的肩膀,还要霸占人家一大半的被褥,怎么看都是她比较像被照顾的那一个。

阮沨泞激灵得立刻梗起脖子,摆正了头,一动不动,心脏莫名狂跳不已。

翻书的手顿住,轻声问:“醒了?”

她僵硬地点点头,又上上下下想要探查他有没有被自己压坏,暗自埋怨道,人家抬都抬不起来的手,哪里经得住这么一压,可千万不要影响日后的恢复才是。

江瞩珩以为她是觉得她的行为有失礼节,宽慰道:“无妨,我有个弟弟,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每每要我为他讲故事,不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知不觉听着睡去,便是如此般安静地靠着我,眼下一想,倒也许久不曾与他亲密无间了。”

他忆往昔说起他的弟弟,她也想起她的弟弟阮沨星。

生了一双貌若清泉的眼,还有一对能泛起涟漪的酒窝,七八岁的年纪很少闹腾,乖巧可人,招人喜欢得紧,总是会趁着阮父阮母不注意,从袖子里头掏出他们留给自己的食物,将剩下的一半同阮沨泞分享。

阮沨泞想,若他们是亲姐弟,也许日后能更加亲近,也许能够一起好好长大,也许她就不会因为那一身有毒的血而不得不孤身一人。

但她又想,若他们真是亲姐弟,也未必就能保证她一定可以逃离那场命定的冥婚而不必去死,说实在,血缘到头来不过是一块避无可避的遮羞布,她应该庆幸阮父阮母不过是对养父母,以至于被送往死路的时候不用过于悲伤,更应该庆幸她有一身剧毒的血液,否则她早就不知命丧过多少次黄泉了。

想着想着,她被冻得打了个喷嚏,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屋内的气温比先前不知冷了多少个度,她忙俯首望去,取出没有动静的暖炉底下烧尽的炭火盆子,正欲添一些炭块,却发现桶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阮沨泞暗骂自己光顾着闲情逸致,该说不说竟然把要做的正事全给忘了,简直是玩忽职守,该教训!

她略一抹脸站起来,听江瞩珩道:“不添置也无妨,看你疲惫得很,不若先去休息休息?”

手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怎么可能撒手一撇自个儿睡大觉?

阮沨泞摆摆手拒绝,也不多解释,提起桶就往外去了。

自从上一回被阿倾训过,她再也没有随便乱跑,而是待在医馆打了下手,老郎中老当益壮,行事利索,不太需要帮忙问诊类的事项,她便尽力自己所能及,主动把厚被褥晒去霉晦,主动把脏衣服拿去洗净,主动将地上的乱七八糟打扫干净,做好一系列的杂务活儿,让本该做这些的阿倾变得只剩下采集药材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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