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37)

作者:与犬回 阅读记录

我似乎听见了某种尘埃落定的声音。随之,阿遥笑了。我看见他的侧脸,露出了如一滴晨露在花瓣上溅开的笑容,张扬又明艳:“听见没?兰子训。”

我不知道那一天,师父与阿遥叙旧都谈了什么,又都说定了什么。一年。阿遥被师父放了出来,我就跟着师父,四处走四处看。

师父教了我许多,从简单的镇宅符、平安符到泼墨丹青。阿遥三天两头不见踪影,但总还会回来看看我,带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或是好吃的点心来。

一年过得很快,冬春夏秋,转眼又快要到冬季。

我的状态已经不是很好,就算喝药也撑不了几个时辰,总是渴睡,连阿遥买的山楂糖都吃不下。师父带着我,翻江越岭,往昆吾山的方向走。

可惜那一阵子,阿遥恰巧不在。但直至许多年以后,我都想得起,第一眼看见昆吾山的惊异。它太大了,“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或许说的便是这样深幽的高山。师父背着我,越过溪水,自上山的石阶拾级而上。

他并没有骗我,这里的确有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风景。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绕过瀑布,我依次看见了木棉树,松柏,与紫薇树。再往上一点,过了山腰,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棵树龄不大的香椿。

香椿树下,是我所熟悉的山莓丛。一棵还不算完,越靠近顶峰,香椿树越密集,竟然是一片椿树林。我从师父背上抬起脸来看,头顶是一棵刺槐,槐树长得快,枝杈繁密,姿态十分漂亮。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与人谈起昆吾山时,那名乾道清清冷冷的话语似乎犹在耳边:“槐树有点难。换别的?”

失神之间,我听见师父轻声叫我:“小篮子,下来了。从这里开始,你要自己走。”

我从师父背上下来,可以看见,石梯的尽头就是两扇紧闭着的,铁青色的宫门。宫门上是篆书的“昆吾宫”三字,气势恢宏。距离宫门还有百步远,师父顿住了步子,就这么正对着宫门,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我吃了一惊,连忙去拉他。师父摇头,向着我宽慰地笑笑,轻声:“你就待在我身后,翻点干粮出来吃。”

师父就这么跪着,不去敲门,也不找人传话。天色渐沉,我困了,就倚靠着师父的手臂睡着了。一夜无梦,我再醒来时,稀薄的天光透过槐树枝杈,晃着我的眼睛。

我感觉师父的手臂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示意我坐直。我迷迷糊糊抬起头看,那两扇铁青色的宫门开了,门前站着两三个人。正当中的是一名老者,蓄着须,一身白衣,松形鹤骨。

我坐直了身子,神思还不怎么清楚。就在这时,一个十分熟悉,又陌生得令我恍如隔世的嗓音传入了我的耳膜:“师兄回来了便好,跪在门口做什么。”

我有些懵,抬起头来,看清了立在老者左边的人。

——师父。

是师父,又不是师父。比起我身旁的师父,他显然要年轻几岁,星冠高束,神色泠然。我就这么愣愣地,与他双目相接。

是五岁那年,我看见的道长的模样,别无二致。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却似乎毫不意外。他云淡风轻地挪开了视线,我,则很容易就想明白了。

五岁那年救了我,答应收我为徒,还替我改了名字的人,是他。

师父将我从悬崖上拉回来之后的迷惘,不是因为他忘记了,而是他根本就没见过我。我、师父,与眼前这个人之间,似乎出了什么大误会。

我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了几分数。五岁时的事且不论,如果在悬崖上时师父没有出现,我就死了;如果此时师父不带我回昆吾山,我就死了。

我下意识地向着身边的师父靠了靠。有着与师父几乎一般无二容貌的青年看见这一幕,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轻很好看,却没有温度,更不复六年前落雪般的温柔。

是嘲讽。我有些恍惚,只听见身旁师父沙哑着嗓子,却字字清晰地低声道——

“弟子项玄都,忝列门墙。”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昆吾宫篇,女主也就要长大了。好快啊。

第18章 拾捌·雪时

那名蓄须的老者梁北罡,是师父的师父,同时也是昆吾宫的监院;而六年前答应收我为徒的人,则是师父的师弟,我的师叔。他叫雪时。

这些都是萧子岳告诉我的。

我也没想到,萧子岳就是雪时的弟子。师父向梁监院请罪,说我是他在外擅自收的徒弟,从此我算正式成为昆吾弟子了。昆吾弟子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死掉,萧子岳奉命过来,带我去取药治病。

“师妹长大了不少,”他一身昆吾宫的蓍草纹鹤氅,行若无事,笑道,“昆吾宫的灵药能生死肉骨,师妹如果拜的是别门别派,只怕就没救了,好险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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