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49)

作者:燕折雪 阅读记录

平阳伯府也不例外。

虽然三少爷萧英叡前日里不知因何事惹了伯爷发怒,还被关了几天,但到会试的正日子,这位三少爷还是被允许出了院子,去向贡院。

萧英叡立在正堂前,默然无声地朝父亲母亲行了一礼,就转身提着考篮离去了。

平阳伯夫人看着儿子消瘦的背影,想起永安公主来,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喃喃道:“也不知道咱们做的决定,对叡儿是好还是坏……”

平阳伯揽了妻子,沉声道:“是该磨磨叡儿的性子了!”

家主一锤定音,平阳伯夫人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默默为她的孩子祈祷着这场能中,要不然就又要等上五年。要知道平阳伯府虽有个爵位,可也不能荫庇所有的儿子,轮到萧英叡出生时,倘若他自己不努力,便只能做个手上无权也无官的富贵闲人了。

月明宫里,在公主的保母桑嬷嬷的带动下,也渲染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华滟看了觉着好笑:“姆妈,又不是我下场考试,你这般紧张作甚?”

桑嬷嬷白了她一眼:“老奴这是为了求佛祖、观音菩萨保佑驸马爷考中!若不是因着三娘选了这么一个要科考的举子,老奴怎会去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华滟靠在美人榻上,闲闲翻了一页书去,口中随意道:“依我看,是不必求神拜佛的。”

桑嬷嬷道:“倘若那人落第了呢?”

自从华滟对太子妃坦白,太子华潇深思熟虑后也觉得小妹说得不错,只是这人选还需考验一番。正好这人即将参加科考,华潇便与华滟约定,要他妹子看中的准妹夫先考中再说,若是考不中,就不必再提了,还是由他选一家安份清白的公侯贵戚将华滟嫁过去。

故桑嬷嬷由此一问。

华滟抬抬眉毛,依旧不以为意。

“我看过他的文章,必定会中的。”

桑嬷嬷对宫人们感慨:“看看!看看!三娘还没嫁出去,一颗心就已经偏了!”

华滟笑了一笑,没有解释。

她不久前刚和齐曜见过面,也确实看过了他的文章,对他考中有信心。

可教她有这种莫名的信心的,还是那对幽蓝眸子里蕴藏着的傲气。她信心在天下的人,不会为眼前一个小小的会试所击退。

三日后,会试毕。

同日,边境战报急传入宫!

第45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25

含光殿前一列黑漆落地大柱乌沉沉地静列在那里, 映着浓云翻滚的天色,连檐下随风而动的琉璃灯的光辉都黯淡了几分。殿内低垂幔帐被穿堂风吹得飘出窗外,猎猎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胜全呵着腰, 手提一盏气死风灯走在长廊下。腰带裙裾垂在脚边,同金光漫漫的铺地金砖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响。

地面反射着一团模糊的光,随着来人的脚步向前移动着。

走到大殿门口,张胜全停了一停,转回身去对着身后那人恭敬笑道:“胤国公, 您请——”

他身后人一袭国朝敕赐的玄赤二色的朝服, 发束银冠,腰配金龟,手持笏板, 身形高大挺拔, 两道长眉如墨修长狷介,一双蓝晶般光华流转的眼眸湛然有神, 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殿内服侍的宫娥迎上前来, 仰头见他,竟是看得呆了一呆。还是张胜全重重咳嗽几声, 这才红着脸回过神来, 引他去了内间。

张胜全亲手挽起了那一帘东海水晶琢磨成的晶珠帘, 请来人步入, 自己才跟在其后入内。

当值的宫人瞧见了,脸上热度犹未退, 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位未曾得闻过的国公,究竟是何来历?

晶珠帘放下了,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煞是好听。

温齐低头穿过这一重隔断,走了没两步,迎面又是一障锦帘。

张胜全赶忙追上去,替他拉起了锦帘,一股热意就扑面而来。他解释道:“昨日大雨,温度骤降,皇上受凉生病了,因此点了几只熏笼取暖,还请您见谅。”

温齐点点头,也不言语,默然穿过了,才算真正到了皇帝面前。

内间最为瞩目的当属一只大丹炉,炉下生着熊熊烈火,看守丹炉的是两个年轻美貌做道姑打扮的宫女,些许袅袅青烟从丹炉盖顶的莲花纹路中冉冉升起,嗅之有股奇异的芳香。再看四面,鎏金斩银剔红的摆件陈设无一不是上等精品,就连一只不起眼的梅瓶,说不定都是上百年前的旧物。

靠近挂着明黄床帐的御床前,摆了左右两只暖笼,散发着桂馥兰香,这内间芬芳馥郁的热气,多半正是来源于此。

张胜全引着他到了床前,温齐躬身行礼:“见过皇上。”

“咳、咳咳,不必多礼,温卿……请来吧。咳咳咳!”帐中传来一把虚弱疲惫的声音。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手颤巍巍探了出来,张胜全赶忙扶住了,扶着皇帝往上挣了一挣,半靠了起来。

温齐听得叫起了,这才起身抬头。

这一看之下,不免大吃一惊。

上次面见圣颜是在行宫青陵台处,那时皇帝虽说不上如习武之人般健壮,但也是正值壮年,纵然清瘦些,瞧起来也是康健的。可今日一面,皇帝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眼底乌青,遍布血丝,一身皮肉恍若被精怪化成元气吸走了一般,瘦的只剩一张皮了。

怎的不过数月,皇帝竟憔悴成这般模样了呢?若说忧心战事而消瘦,也许能瞒得过别人,但温齐隔日就能接到一封密信,对于越州、青州战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知因山重险峻,补给跟不上战线拉得太长,前线烽火固然听之骇人,可目前已陷入胶着状态,实不至于此啊!

温齐心里暗想,在蒲城时就听闻这位天子素来是不理朝政的,能泰然自若地常踞帝座数十年的人,不可能因为一场战事,还是远在几千几百里外的战事就吓破了胆了吧?回想来时一路见到的道观和丹炉,他转念一想,也许是服食金石丹药罢。

念及此处,他不禁暗生了几许淡淡的嘲弄。堂堂一国天子,竟荒唐如此!

当然,面上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应了,虚就着皇帝探出的手站直了身体。

皇帝躺在床帐中,仰头见他立于账外,因混了异族血统的原因,生得较一般夏人更为高大,此刻看去,竟如顶天立地一般,看得皇帝恍然失神目眩。

皇帝张了张嘴,含糊道:“……赐座。”

张胜全不教旁人动手,亲自搬来一张锦杌,温齐谢过之后稳稳地坐了上去。心里不动声色地思考着,不知皇帝突然召见,所谓何事。

他前日里才出顶着“齐曜”的名字和容貌出了贡院,来不及应酬那些到上京后才结识的举子们,回到住的地方只顾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顾采文送至“燕随波”,随后倒头就睡,足睡了五个时辰才缓过来。

要说从前轻骑快马,夤夜急行也是有的,枕戈待旦目不交睫的时刻更是数不胜数,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累得精神都疲惫不堪了。

睡醒时顾采文嘲笑他,他一面用着饭一面快速拆阅着会试三日里送来的密函,心里要说没有几分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若没有他一意孤行,想自己也算是经文纬武,跟着林师学了满腹文章,不甘埋没了,借着要上京为皇帝贺寿的机会化名跑去参加了科考,那便也没有机会——认识她了。

心念神转回来,飘摇着半日落入这具躯壳里,温齐屏声敛息,凝神细思着眼前的局面。

纵然前线里混入了他的兵马,但数千里飞鸽传书,两日一封密函,有时却也会延迟。起码,从他出了贡院到今日,原定的密信已足足迟了好几天了。

难不成,前线鞑靼……?

温齐坐下后就矮了半截,皇帝这才觉得能喘过一点气来。

皇帝吸了几口气,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气流声来,一断一续地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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