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110)

万俟悠对着她母后眨了下眼睛,她母后又笑又嗔,要不是在群臣面前,都想伸手点点她的脑袋。

江九月如何不知道,那些诰命自恃高了为官的女子们一头,又是防备又是打量,自然惹恼了一手将女子引入了朝堂的万俟悠。

心中默默一叹,想着过几天见这些诰命的时候也该敲打一番,她又捏了下女儿的手臂:

“怎么登基之后反倒淘气了。”

当然是因为当监国太子到底不如当皇帝自在。

手中扇子轻摇,万俟悠抿着嘴对她娘笑了笑,转回去,再次察觉到了一道在看着她的目光。

今夜看她的人何其多,只这一道,似乎格外刺人。

“往年都是我们这些女子坐着,听各位大人喝酒连诗,今年倒是新多了许多女大人,不知道女大人们可愿意同咱们这些无知妇人连诗?”

女子的声音有些高亢,让其他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这个女子穿着三品的诰命服,见旁人都在看自己,她的眸光轻轻转动,自这头,看到那头:

“既然已经有女子入朝为官,陛下御赐的酒宴上,也该是能让女子说话吧?总不能能考功名的是女子,我们这些操持一家老小吃喝的,就不算女子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

自从万俟悠掌政,宫中赐宴就不再分内外廷,还特许了夫妻同席而坐,在女子身侧坐着的就是她的夫君。

见自己的妻子行事无状,楚平野的眉头紧锁,连忙起身,一面挡在她前面一面谢罪。

万俟悠还没说话,江九月已经将手里的杯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来人,那位诰命喝多了酒,御前失仪,带到偏殿好好醒醒酒。”

“是!”

“行事无状?我、我哪有……”

米氏的话消失在了她丈夫警告的目光里。

她好像突然醒了。

看看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再看一眼远处那位高高在上正与太后说话的皇帝,她的脸上陡然间只剩了颓然。

毫不反抗地任由女官和宫女将自己搀扶而起,米氏用惨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却只看见他振了振衣角,继续向那位陛下请罪。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轻声说。

米氏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她今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就是想堂堂正正地问问那个穿上了龙袍的女子,为什么,一个已经富有天下的皇帝偏要从她的手里抢她的丈夫?

她身为女子,虽然没有成了什么公主、太子、皇帝,可她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对自己的丈夫举案齐眉,怎么就要沦落到这种田地?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在几年里都一直惦记别的女人?

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偏殿里,工部水部司郎中刚刚换掉自己脏了的裙子,正拿着堆锦扇子要出去,刚好与米氏打了个照面。

“卓家姐姐。”

米氏叫住了她。

太后身边的女官可不想她

与旁人说话,连忙拦在了两人中间。

“大人,请。”

卓妩君认出了米贞娘,她手里的扇子摇了下,只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卓妩君!你每日所跪的女子!司徒尧正是为了……”

人声突然消失,应该是被什么塞住了嘴,卓妩君无声一叹,脚步并未停留。

不远处,她的堂妹卓悦君正在等她,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阿姊,你可看见了那米贞娘?”

卓妩君摇头:“我只看见了一只圈中之羊。”

羊?什么羊?

卓悦君是今年的进士第九名,刚刚进了翰林院学着制文,在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些怯,幸好和她的堂姐坐得不远,她心里也有了依仗。

“阿姊,伯府又往家里来信了,您真的不看吗?”

卓妩君受陛下重用,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工部郎中,她爹却在三年前被贬为了七品的梧原府长史,至今升迁无望。

虽然当年也恨过伯父的绝情,可伯父与堂姐终归是父女,要是堂姐一直对伯父置之不理,卓悦君也怕旁人非议堂姐,这一两年间偶尔有了伯父的消息,她总想跟堂姐说一声。

卓妩君又摇了下自己的扇子,终于没忍住,用扇子敲了下自己妹妹的脑袋。

“你今日怎么回事?喝了两碗黄汤连一句我爱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卓悦君扁了扁嘴。

“阿姊,你好歹做做样子。”

卓妩君冷笑,又敲了敲她的头:

“做什么样子?做个孝女贤孙模样?改天让他直接把我卖去给别家为妻?那我走到今日是图什么?图他将我卖个好价钱?”

从前娴静文雅的堂姐不仅有了脾气,说话还刻薄了起来,卓悦君抱着头,也只能叹气,连抱怨都不敢。

是堂姐一路拉着她科举入仕,她也知道堂姐这些年的不易。

说到底,是卓家对不起堂姐。

但是……有些事毕竟是自古至今的公理。

“阿姊,你既然要往高处走,和伯父之间总要虚与委蛇,不然传到陛下耳朵里……”

陛下?

卓妩君看向不远处的灯火通明:

“悦君,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陛下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官?”

“你看看受陛下信重的闻尚书、越侍郎、苏少监……她们哪一个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哪一个是依仗家族父辈的?”

“闻家这些年几次派人来与闻尚书修好,把闻季枫都除族了,闻尚书历经数朝,旁人从前知道她,都说她是守礼持正,现在她何曾给过闻家好脸色?越侍郎从前差点被自家族人吃了绝户,依附了当时还是公主的陛下就立刻将越家踩在了脚下。苏少监倒是出身极好,你又何曾见过她与苏相走动?那可是她的叔祖。就连与你亲近的于兰娘,在得官之后都立即从家里搬去了自己的嫁妆宅子,你以为她真是为了少些拘束?”

卓悦君听着听着,人已经呆了。

莫非,陛下喜欢的就是跟家里不亲近的朝臣?

远远看见有人提灯走来,卓妩君拉了下她的衣袖。

说话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别说女子,你看看陛下信任的男子,裴都统从朔州回来之后就与裴家断了联系,还有今日现身宴上的杜行舟杜三郎,陛下定会对他委以重任,除了是因他的才智忠心,也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没有亲近之人。”

那灯近了又远,卓妩君拉着自己的堂妹缓缓向席上走去。

“陛下以女子之身登基,于这世间纲常,就如以箭破网,此箭奇快,奇猛,可她终究是一支孤箭。世人眼里,她高踞皇位,却非君父,因为她是踩下了君父才行到御座之前。她掌乾坤,却非定乾坤之人,因为乾坤有轨,她是那轨外的一笔。她是如今的天下之主,却只是如今的,因为万俟一族皇亲仍在……”

袍袖被自己的堂姐轻轻地拉着,卓悦君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位置上的。

陪堂姐去偏殿换裙之前,她还在为自己能在宫里饮宴而沾沾自喜,此时再看看满堂的臣子和诰命,她却觉得一股冷意凝在她的心底。

“陛下要寻自己的同盟同道之人,这些人就是如我、如越知微、如桑问经这般,父家见弃,乾坤不容,天下所唾。”

堂姐最后的那句话,可真冷啊。

七月的夜晚,新晋的翰林院编修轻轻打了个冷颤。

有人觉得冷,也有人觉得燥。

回到仁寿宫的太后娘娘让人给自己取了一碗静心茶去除心头的燥火。

“本宫记得那米氏是出身端阳米氏后人?她爹是谁?米盛赟?米长樾?”

“娘娘,米夫人的父亲是从前的国子博士米道勤,如今已经致仕了。她不过是个无知无礼之人,您千万别与她置气。”

盛春小心劝解却不能让江九月的怒火稍减。

“国子博士,五品,一个五品学究的女儿,就敢用她的那套什么贞洁之类的东西来冒犯我女儿?莫说我女儿与那楚平野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要我女儿是个男子称帝,跟楚平野有断袖之好,她可敢当众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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