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05)

珠串的辉芒在可浅媚白皙的手指上悠悠流转,速度却越来越慢。

她静静听着,忽然就发现,其实唐天霄的过去,她所了解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他有他不为人知的爱恨传奇,他有他绚丽璀璨的风流多情史。

喜欢微服出游的少年天子游历到了北疆,也许是为探查定北王的势力,也许是为了了解沿边民情,也许真的只是一时贪玩。

总之,在他见到定北王宇文启之前,他遇到了宇文静容。

她是宇文启唯一的女儿,母亲怀她时为敌情所惊,生来便有弱疾,人人都说她病弱,恐怕活不长久,因此长期服药调理。

可她到底是将门之女,不肯躲在深闺里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常明着暗着跑出王府来四处走动。

更多的时候,她哪里也不去,只是靠着大柳树坐在山坡上,静数着流年,默默地看夕阳一点点倾斜,周围悄无声息地暗下去,黑夜渐渐把她和周围一切吞噬。

可那一天傍晚,她走到她惯常去的山坡时,发现她以往倚靠着的那棵老柳树旁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长得极俊秀,俊秀到连她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可他静静望着夕阳下沉时,好看的凤眸竟显得如此寂寞,如此荒凉。

她第一次看到除了她之外的人会对着下沉的夕阳沉醉,她还看到了他眼底和她同样的孤单、疲倦、甚至脆弱,以及对摆脱这种清寂落寞的渴求。

男女有别,其实她应该回避开的。

可北疆是定北王的天下,她想她有权利任性。

于是她走过去,告诉他:“这是我每天看日落的地方。”

他惊讶,旋即让出一半的位置,凤眸弯弯,温和笑道:“那么,一起看吧!”

她居然无法拒绝,她居然真的依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畔坐下,她居然就那样抱着膝,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和温和的话语仰头看着风景。

她的风景不是天边的日落,而是旁边的他的笑靥。

他说他叫肖霄,她说她叫容容。

他讲他决绝而去的爱人和稍纵即逝的幸福,她讲她逝去的母亲和不知还能支撑多久的生命。

夕阳沉下去很久,他们依旧谈得尽兴,甚至生了火,一起在火堆边吃他的从人送上来的简单饭菜。

那时,兵营里长大的她还不懂什么是情爱,什么是一见钟情,只晓得自己忽然地对眼前的男子特别地依恋。

她不想离开。

曾与千千万万的人擦肩而过,仿佛便只为等待与眼前的人偶然邂逅。

没喝酒,他俨然有些醉意;没带药,她情绪波动之余,却真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

他的眼睛里有血丝,看来已经守了一夜,见她清醒,很是欢喜地将她扶起喂她喝了药,并在她的眉心印下深深一吻。

一吻而已。

她倒在他怀里,软绵绵的半天起不来,却不像是因为病。

客栈内外已闹翻了天,应该是定北王府的人在找她。

不晓得这位自称是京城望族子弟的肖霄用了什么办法,竟没有人进他的房间盘查。

但她终究得回去。

她不能让老父亲一再为她忧心。

他要送她,她红了脸拒绝。

老父亲久经沙场,性情严苛,何况定北王的名头也太大了点,她不想把她的意中人吓走。

她需得好好想想,怎样让父亲和意中人以最合适最融洽的方式会面。

她道:“你且等我几日,我需与家人商议。”

若与家人商议,便见得不是等闲视之了。

他便微笑,答她:“我在这里候你十日。”

他牵了她的手送她到客栈门口,抬眼处,桐花烂漫,柳垂金缕。

折下一枝青青嫩柳,他扣到她的前襟,低低嘱咐:“切勿负我。”

他竟只担心她负他,却丝毫不担心她的家人可能会拒绝。

她红了脸,却低低地回答:“我必不负君。”

沿着街道走远时,他的从人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她一回头时,清晰地看到他在摇头。

他仿佛也有心要让她听见,很是大声地说道:“不用跟了。我喜欢的只是她而已;希望她喜欢的也只是我而已。”

她顷刻红了脸,却满心都是春日里荡漾的杨柳,翩然欲飞。

她回去后被父亲好生一顿训斥,没敢提起,晚上才敢找了奶娘,请她代为转达。

宇文启虽然不悦,但听说女儿意志甚坚,第二天便亲去考察未来女婿是何等模样。

当日中午,“肖霄”便被请入了定北王府。

万人之上威名赫赫的定北王向他三跪九叩,行的是君臣大礼。

一桩无意间的风流艳遇,暴露了潜于市井之间的真龙天子唐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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