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06)

家人被请出相见时,他闲淡雍容,温和含笑,向诸人一一点头,却在对上她的目光时神情一黯,泛过一丝苦涩。

晚上宇文启叫了她过去,沉默许久,向她道:“静容,后宫乃是非漩涡之地,你若去了,只怕这身病,真的药石难医了!”

她长跪,只是沉默。

又过了许久,宇文启道:“如果我主动送你入宫,只怕你一世都休想他真心相对;如果他真的有意于你,自己向我要你,可能还有点希望。静容,听父亲的劝,离他远点,然后,顺其自然。”

彼时她到底年少,又一心只记挂着和那人长相厮守,竟没听懂父亲的言外之意。

其后六七日,他随着父亲巡查兵防,检阅军队,还游览了几处名胜,尝了几种北疆名菜。

她不顾父亲的皱眉,努力找时机出现在他跟前,却只能隔着人群点头一笑,并没机会说上一句两句话。

据说,他即将启程回京了。

她终究耐不住,趁了他独在卧房时乔作侍女送了茶进去。

他见到她,眸光顷刻柔和,“容容?”

她的泪水随着他那声呼唤忽然便滴落下来。她哽咽道:“皇上,你为什么不和父亲说,把我带回宫去呢?”

他的眸光便渐渐转作凉薄清寂,宛如他看着夕阳落山时的孤单荒凉。

她便再唤他:“肖霄!”

他动容,握了她的手,沉吟良久,终又放开,低低叹道:“容容,你不懂。至此而终,一切便已是最好。找个两情相悦的人嫁了吧!朕许你一世平安,一生富贵!”

她的确不懂。

她问:“难道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你是皇上,我是定北王的女儿,便不可以两情相悦吗?你不是说,你喜欢的只是我,也希望我喜欢的只是你吗?”

连着几个问题,问得唐天霄哑口无言,或者,有口难言。

宇文启两朝元老,称雄北疆,几度暗中cao纵朝堂翻云覆雨后,其心机城府,早让唐天霄暗中惊心。

再纳了他的女儿为妃,把一个可以看清自己弱点的对手留在枕边,凭谁都会心存疑忌。

因着两人相似的某种特质,他诚然有些动心。

可到底有多少感情,能经得起朝堂之上明刀暗枪尔虞我诈日复一日的磨挫?

他自认经不起,也已输不起,再不想放纵自己去赌上一把。

好在他尚有足够的毅力挥剑断情,免于泥足深陷。

那曾经的美好的感觉,于他不过是生命里偶尔绽放开来的绝色昙花,一夜已是漫长。

他抬眸,缓缓道:“不早了,早些歇着去吧!”

竟是逐客。

她垂首,手足俱是冰冷。

一小步一小步挪向门外时,她听到唐天霄的低叹。

也许不过是极寻常的叹息而已,偏她听出了深埋着的寥落怆然,就像他明明懂得她的孤高沉默。

他是预备放手了。

一放手的距离,便是永远。

她忽然回头,猛地抱紧他,哽咽道:“我不需要懂。我也不需要一世平安,一生富贵。我应过不负你,便不会负你。”

他的身体僵住,嘴唇动了动,待要说什么,却被她堵住,颤着唇生涩地吻上他。

他的眸光便恍惚,略一低头,便衔住她的唇,双臂慢慢收紧。

她很慌乱,偏又满怀向往,一知半解地抽开他的束腰。

他眼睛有片刻的迷惘和挣扎,却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情感和身体。

一切,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第二天,宇文启冷眼看着女儿自唐天霄房中步出,上前便是一耳光,又要揪她离开时,唐天霄出手。

他居然能挡住在沙场打拼了几十年的宇文启,并迅速把她掩到自己身后。

蕴一抹温文却懒散的笑,他徐徐道:“定北王,朕要把令爱带走。”

宇文启沉默,然后道:“皇上有旨,臣岂敢不遵?但宇文静容做出这等鲜廉寡耻败坏门风之事,这样的女儿,宇文家不要也罢!”

他拂袖而去,竟令人一把火将女儿的闺房烧了,半点嫁妆也不曾置备。

唐天霄也不介意,只借口自己途中无人侍奉,将素常照料她起居的两个侍女要了去。

她素来病弱,出世以来便没离过药罐子,若无知悉她病情的侍女贴身照料,势必多有不便。

于是,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忐忐忑忑随了他进京。

他并没有因为她父亲的鄙薄便看轻了她,先把她留在京郊安置数日,秘密为她预备好足以匹配定北王大小姐身份的妆奁,才下诏册其为昭仪,风光迎入宫内,入住明漪宫。

她如愿以偿。

虽然他妃嫔甚众,但他对她的确另眼相待,待之甚厚;而她病体缠绵,终日不出明漪宫,倒也勉强可以对他的风流韵事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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