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221)

待几名太医急急奔过来,唐天祺已张口斥道:“你们一路上在学蚂蚁爬吗?”

其实不是太医在学蚂蚁爬,是他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团团转。

而殿内守在c黄榻前的那位,已如煎透了的蚂蚁般闷了头坐着不动弹,连脸色都像被煎过般灰暗。

太医近前,刚要见礼时,唐天霄抬眼看到他们,已是精神振了振,说道:“都免礼,快来给淑妃治病。”

四名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忙轮流上前,依次给可浅媚诊过脉,脸色便都有些灰暗了。

唐天霄见他们退到帷幔后低低地商议许久,忍不住斥道:“怎么这么磨蹭?还不开药来?”

太医连忙应了,急急开了药,令人去抓来煎上,又上前禀道:“皇上,淑妃这药,只能先开一剂吃了试试。但淑妃病势已沉,恐未必奏效。”

唐天霄听得这话,立时皱眉道:“未必奏效的药,你们开来做甚?”

太医犹豫片刻,答道:“皇上可记得上回淑妃低烧时微臣曾提过,淑妃脑部另有创伤,若再受伤或受到强烈刺激,可能会形成极凶险的症侯。”

唐天霄记得。那时她把他气得半死,自己也给太后惩罚得半死,久跪的外伤让她发起了低烧。太医当时便曾提醒,若是脑部创伤引起的高烧,会有性命之忧。

他向太医眯起了眼睛,道:“她那伤,不是早就好了吗?何况,这一向只有她伤别人,什么时候别人伤着她了?”

太医明知可浅媚如今病症,绝对和唐天霄一反常态的压制囚禁有关,再不肯自己担下责任,硬着头皮道:“淑妃的情形,很可能与脑部受到了强烈刺激有关。淑妃身体向来不错,开始发作时应该不严重,只是救治不及时,病情拖宕下来,目前连五脏六腑都已在高烧里受损,实在是……很险。这样的高烧若再不退下,顶多……也就一两日的工夫了……”

唐天霄忽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阖了眼只是双手冰冷。

眼前的一切便渐渐地颠倒旋转,模糊不清。

只有身畔这轻如纸片的女子,忽然间如此真实。

真实却可怕。

仿佛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她快死了,他将永远失去她。

他不要失去她。

哪怕把她关着,关在密不透风棺木一样的屋宇里,他还是能清晰地意识到,她是他的,就如……他似乎也是她的一样。

虽然他一直在努力摆脱她对他的影响,可这一刻,他不敢想象,若眼前的女子真的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就此碎裂,飞逸,流散,他该去怎样承受那种失去后的痛彻心扉和肝胆俱裂。

他不敢想象,她会因着他的报复和凌虐,就此死去。

他恨她,只是恨她的薄情和背信。所以他关着她,哪怕她在想着别的男子,也不得不恨他恼他怨他。

她必须活生生地感知他对她的爱恨交加,就像他必须感觉到她正活生生地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这一生的苦和痛,他已经承受得够多,绝不想承受更多。

他也承受不起更多。

眼见唐天霄神色极差,唐天祺再不敢离去,也只在乾元殿守着,并悄悄吩咐下去,把被唐天霄调到别处的香儿、桃子先传到乾元殿,帮着照顾可浅媚。

毕竟她们两个服侍惯了,可浅媚的生活习惯和喜好爱恶她们再清楚不过。

但真的过来时,又发现她们能做的事极有限。

可浅媚像一枝被折下的栀子花,静静地躺卧着,憔悴着,枯萎着,一点点地流逝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不会说,不会笑,不会发怒,不会哭泣,更不会去挑剔她们为她换上的衣物合不合她的眼光,她们喂的米汤是不是太过寡淡无味。

当着唐天霄的面,两名侍女不敢哭出声来,红着眼睛用温水给她擦拭沾了灰尘的脸和手。

擦到她放于c黄榻内侧的那只手时,桃子忽然叫道:“这……这是什么?”

唐天霄抬眼看时,呼吸已是一窒。

早就发现她那只手紧握成拳,却一直不曾留意到,她的掌心里,竟然捏着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眼熟的月白色的缎料,从蜷曲的掌缘处露出。

“浅……浅媚!”

他低唤一声,伸手去取她掌中的东西。

昏迷之中,她的拳居然还能捏得那么紧,仿佛把最后的神智,最后的力道,都放到了手中的那点东西上了。

唐天霄小心地一点一点抠着,好容易才把那褶皱得不成模样的东西抠出来。

月白色的缎料,精绣了比翼鸟长空双飞,连理枝并枝相依,俱给揉得不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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