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62)

卓锐低头,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低沉道:“淑妃,在下不敢。在下奉旨行事,也请淑妃……”

他的手执着而坚决地指向那扇木门。

木门被慢慢拉开,像怪兽慢慢张开的血盆大口,看得到闪着光泽的利齿,——屋里有人仗剑执戟,严阵以待。

奉旨行事……

可浅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那扇门。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又抚向那只荷包,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习惯性地抚摸原来在那个位置的长鞭,还是留恋着荷包里散着两人体息的同心发结。

昏沉的树影和鸦影下,荷包月白的锦面显得苍白无力,比翼鸟悠然而视的圆圆眼珠忽然之间变得暗昧而憔悴。

踏入青石板的门槛,灰沉沉的老屋子像一口铁锅黑压压地扣向她。

刀戟晃动间偶尔的棱芒,如飞溅开来的灼人的火星。

可浅媚皱眉,梁柱间的陈腐气息愈发浓烈,和着血腥气扑到鼻尖,让她一阵反胃。

卓锐已松开她,只是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

屋里却有身着甲胄的官兵扯过她,将她搡向里间,再转过一道穿廊,已进了一间满是湿霉气息的屋子。

居然是个四面俱没有窗户的房间,身后的门扇一关,周围立刻黑黢黢一片,除了他们自己杂乱的脚步声和若干人沉重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身后有人在肩背使力,要迫她跪下;她待要使力挣开时,双腕已被人紧紧执住,同时膝弯处被谁从横侧里伸来一脚,狠狠了踢,已疼得她屈下膝来,跪倒在地。

她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额上却有细细地汗珠沁出。

隐约听得正中有一人坐着,呼吸有点急促,却很是威风地咳了一声,慢吞吞道:“掌灯。”

凹凸不平的青砖墙壁上,有几盏油灯陆续点亮了,幽幽暗暗的光线,也仅足视物而已。

与其说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不如说更像一间随时预备拷打犯人的刑讯室。

它的两壁均挂有刑具,暗黑肮脏,都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地面上虽铺墁青砖,也已脏污一片,叫人忍不住怀疑,这屋里腥臭的气味,是不是来自刑具和地面上无法清理干净的犯人的血污。

前方乌木案几前,端正坐了一个中年官员,长脸黑髯,眉如卧蚕,紫衣金带,佩金鱼袋,正是方才命令掌灯的那位,正抚着胡须打量着可浅媚,眼神十分锐利;

一侧又搬了两张圈椅,各坐了一名绯衣官员,佩的却是银鱼袋。

下面又有八名从人侍立,虽是普通衙役装束,身手却是不凡,可浅媚身手高明,可被其中二人扣住臂腕,竟是动弹不得。

大周官制,三品以上的官员许着紫色衣袍,这主座之人,显然是朝中一品或二品大员。而大理寺的最高官衔大理寺卿才不过三品官衔,却根本不配着紫衣、配金鱼袋了。

那官员见可浅媚虽给逼得跪下,却毫无畏惧之色,一双曜石般的黑眸幽冷幽冷地盯着他,竟如蕴了原野间的点点火星,无声无息地灼向他。

他忍不住再次干咳了一声,才打着官腔道:“下官刑部尚书刑跃文,奉旨密审可淑妃盗取兵防图一案;这两位,则是大理寺少卿谢陌谢大人和池天赐池大人,奉旨旨协理此案。淑妃,皇命在身,如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

他口中说得客气,举止却半点不见客气。

不过一挥手间,便有从人抓过镣铐赶上前来,再不管可浅媚如何挣扎,紧紧将她手脚缚锁住。

霎时,她便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cha翅难飞。

她只觉腕间踝间俱给勒得生生地疼,连呼吸都似有些不大顺畅。

但这大约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她的目光从墙上的各色刑具转过,到底看到了押她前来的卓锐和陈材。

他们立在后方不起眼的角落里,壁上的油灯盏在他们身上投下浓浓的暗影,似要将他们消融在那青黑色的脏污墙壁中。

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她砰砰乱撞的心仿佛因此安定了许多。

那是唐天霄的心腹护卫。

如果唐天霄真的无情,也想置她于死地,那么,他们将她押送到此地后大可一走了之。

便是对审讯不放心,也可以叫别的心腹暗中监视即可,没必要把两个最亲信的护卫都留在这里静候事态发展。

心里几个念头转过,她深深吸了口气,虽是给逼得跪着,却挺立着肩背,乌漆漆的眼睛直直望向刑跃文:“甚么兵防图?我见都没见过,又谈什么盗取?刑大人既司刑部,却不知为何又鸠占雀巢跑到大理寺来?莫不是刑部的官儿当腻了,想换个官儿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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