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6)

是啊,得救他!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高坚都没得选择。高坚问明了缘由,沐浴更衣,写了拜贴亲自递上门去。

这八府巡按虽是个告了老的八府巡按,也毕竟风光过,高坚只是一名中阶武官,无权无势,只得做小伏低。对方收了贴子,他便在门外跪下。

天热,毒日头明晃晃悬在天际,汗水打湿了纯黑的武袍,洇出一块块盐渍。

刘鹤寿得了脸面,估摸着谱儿也摆得差不多了,才把人放进来。

高坚漠然起身,挥了挥膝上的土,随家丁入内,背后黑漆大门合拢,吱嘎一声,高坚神色一凛,心思却越发坚定起来。

◎◎◎

阮良一生富贵,温柔乡里长大,从未吃过一分一毫的苦,长到这么大,真是连手指尖都不曾扎破过,被人在柴房里关了月余,一身华服沾得污秽糟烂,身上瘦得不见一丝肉,面孔已不及手掌大,眼眶里泛着红晕,惊恐万状,惶惶不安。

然而,他就是有等本事,即使这样折堕了,也不见得狼狈,只觉得白玉蒙尘,惹人生怜。

高坚眼力好,自远处就看见了他,却在堂下站着,一动不动,倒是有双手在心头撕扯,血珠子一颗颗迸出来,痛得奇异。

阮良却是到近处才看清,整个人生生僵住,一张脸上,从不可置信渐渐化作狂喜,三步并作两步逃到高坚身后,抱了人号啕大哭:“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高坚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转过脸,看向刘鹤寿。

这老头年过七旬,脸上千沟万壑,眼角被皱纹压下,变作一双极为狠利的三角眼。

“大人。”高坚单膝跪地。

阮良随着他蹲下身去,埋头躲着,不敢看人。

“此人淫我妻室,若是换做你,当如何处置?”刘鹤寿声音低哑,似一张老旧的弓,呀呀拉开时,让人肺腑生凉。

“大人也关了他这么久了,不如,打一顿,就放了吧!”高坚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抱拳,身边有随从捧上整盒的金叶子。

阮良听到那个打字便揪紧了高坚的武袍,整个人瑟瑟发抖,像是数九寒天里的一捧雪,随时会被烤化在三伏天的烈日下。

刘鹤寿垂眸看了一眼金子,又看了一眼高坚,他此番输的是面子,现在想要挣的,也是面子。一刀把人宰了当然最有面子,但阮家虽不是官宦,却也是大户,把仇结得太深了也不好,毕竟他这番被占了便宜的,并不是正室,只是个买来的妾。

“那就打一顿吧!”刘鹤寿放下话。

阮良吓得全身一僵。

“抽一百鞭,滚出扬州城,别让我再看见你。”老头一把苍老的嗓子,如枯树一般干涩。

阮良彻底瘫到了地上。

◎◎◎

此时日正当午,树上的蝉鸣声声催人,白花花的日头照得天地一片雪亮,青石板上泛着水光,一晃一晃的,闪着。阮良怕得要命,他这辈子没有这样害怕过,竟怕到麻木茫然。

老头要的是面子,要立这个威给内人和外人看,行刑的第一场,便是自家的那个妾。这一个月来,阮良被关的是柴房,她被关的是猪圈,拉出来时已经不成个人形,哪还有半点美娇娘的影子。

阮良直愣愣看着她,竟忽然来了勇气,指着刘鹤寿骂道:“你这是何必,你这又是何必??”

刘鹤寿撩起眼皮,高坚手快,不等老头发话,已经一巴掌抽到阮良脸上,瞬间肿起半指高,脸颊上浮出清清楚楚的一个掌印。阮良转头瞪视高坚,一恍神的工夫,便听得身后女人凄厉的哭叫与哀求。

阮良是个心软的人,凡是与他好过的女人,他都存着一分怜心,一时急得猪油蒙心,竟跳出去拉扯:“你又何必呢……会打死她的啊!”

刘鹤寿冷冷一笑:“倒是个多情的种子。”

阮良急得跳脚:“我偷你老婆,你打我便是了,那是你自家女人,你打她做甚?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那样的标致人物,你就一点也不怜惜吗?”

“你这么怜她?不如你替她?”刘鹤寿觉出趣味来,唇边扯出一丝玩味的笑。

阮良被他这一话将住。然而他怕过了劲儿头,心里已经糊涂,而且今生从未受苦,一百鞭已是闻所未闻的数字,再加一百,似乎也不打紧了。

阮良咬着牙正要开口,却被高坚从身后按住,铁铸的手指卡进他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不远处的刑架上,女人撕心裂肺般哭号:“刘鹤寿,你个老畜生!我得他一夜,才知道什么叫快活,如今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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