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10)

竹帘轻动,苍老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斗室中又只剩下这个身著暗青绸衣的青年男子。分不清音调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相信了吗?」萧青行不曾抬头,漠然而极有耐心的开始收拾残局,将黑白子一颗颗拾入两个桐木棋盒中,漫不经心的答道:「那老匹夫,自然不信。」梁上人愕然道:「他不信?」

萧青行冷笑道:「萧氏兄弟,一把持朝政,一手握军权。他即便想信我们,也不敢信我们。」梁上人轻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萧青行轻声道:「该如何是好,你学学景帝那小孩子就知道了。每日里蹴鞠,斗蟋蟀,或者和你的小猫多多厮守,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渐渐的……就没人防著你了。」梁上人久久沈默。萧青行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弟弟,我五年前之所以帮你,确实是对今日早有预谋,前几日我以那人身世要挟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可是生气了?」梁上良久才传来一句:「自然不会,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你的。」萧青行终於笑了,袖角扫过桐木棋盘,把满盘棋子重新拣入盒中,轻声道:「落子无悔。」暗青色的颜色染上斑驳的竹帘,梁上风声呼啸,已经空无一人。

碧水荡波,满树繁花。

萧丹生拉著少年的手像往常一样,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吆喝和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廉价的玉石和香囊摆满了一个个小摊,商旅辐辏,酒旗招展。太平盛世仿佛在人前露出了冰山一角,唐尘带著一顶纱帽,目不转睛地看著各式货摊,嘴里嚼著一串糖葫芦,脸颊上有两抹因兴奋而晕染出的淡淡红晕。

萧丹生以前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摩肩接踵的逛法,他很多年前便有了天衢道驰马的特权,要去哪里,几声鸣锣,清水撒道,骑马出游,红袖招招,要比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推推挤挤,还要护著自己荷包的逛法不知轻松多少倍。可此刻手中握著那个人的手,竟想著让人潮再拥挤些,让人声再喧哗些,好让那个人更温顺的躲在他的臂弯里。

唐尘无论在外面逛过多少回,还是觉得分外新鲜,不知不觉,萧丹生手里已经拿满了东西。不远处的瑞安酒馆外,有个老翁蹲在竹前用大红大绿的纸和竹架子、细铁丝编著一个一个的风车,做的又快又好,花花绿绿颜色讨喜,还坠著写著吉祥如意的纸片。唐尘那双出奇漂亮的眼睛落到这个角落,不知道触动了什麽记忆,一下子顿在那里,再也移不开了。

萧丹生愣了一下,才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说:「尘儿,那里人太多,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我让下人买了给你带回去,好吗?」他一手牵著唐尘,一手抱满了东西,前面是围成铁桶般的人群,要他兼顾,多少有些分身乏术。不料这会儿少年竟是意外的坚持,用力的摇头,嘴里发出小声的咿咿声,面色越发的红润,看来是非要不可了。

萧丹生奈何不了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反复叮咛唐尘不许乱走後,开始向人群里面挤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身法,身子像是滑不溜手一般,几下就从严丝密fèng的人墙外挤了进去。唐尘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只是他戴的那顶黑色纱帽委实太过惹眼,一群在街上打打闹闹的顽童围著他挤撞不休,很快就把他从歇脚的货摊旁推到了路中央,南来北往的人群专心致志的朝一个方向流去,唐尘愣了一下,开始努力的在人潮中抗拒著,可没有人帮助这个慌张而异常沈默的少年。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唐尘挣扎了好一会儿,终於还是被人潮冲向了陌生的方向。

天衢府尹跪在地上的时候,依然搞不清这位王爷所来何事,直到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萧丹生踩住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关上城门。我要找一个人,如果街上找不到,就给我一户户的搜。」他说完後,才慢慢的将那双奢华的靴子从府尹红肿破皮的手上移开。府尹应声不止,连忙嘱咐人去办了,他只是不明白,传言这位王爷五年来一向和颜悦色,从未迁怒於人,向来是最好相处的,怎麽今儿个……?

他想著,不经意的抬头看去,看到了萧丹生深不见底的黑瞳,就像是不见了刀鞘的刀,泛著让人心寒的杀气。那府尹往後一仰,坐倒在地,吓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宣州城又一次从沈睡中被人惊醒。看到两扇厚重的城门堵死了进出的入口,禁军骑马入城,过惯安逸生活的百姓第一反应竟是兴奋。他们陆陆续续地从走上街头,对这一切高谈阔论,直到那支严整的军队如飞蝗一般散入人群,惊叫声这才姗姗来迟。房舍中杯碗倾翻,被褥被掷在c黄下,然後是漆柜,地窖,房梁……搜索井然有序地进行著,如同五年前那次血腥的屠戮,这群披著铁甲的士兵狂笑著在街道上狩猎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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