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60)

萧青行不由一喜,後退半步,想要扶起楚星河,却被那人单手甩开。

──「如果谁敢欺负小景,我绝不答应……」

不远处,萧景心轻声唤他:「楚三?」

那个人爬起来,四下看著,连剑都拿不稳,似乎全然不觉有那麽多人的视线盯死在他身上。萧景心喝止铁甲卫,两方攻势暂缓,只听见那孩子微微提高的嗓音:「楚三!」那个人抬起头,唇边是淡定而疏离的笑意,他努力站稳身子,漠然道:「让陛下失望了,我不是。」他回头看著萧青行,轻声道:「险些又著了那小疯子的道,幸好……」萧青行沈默了一会儿,不留声色的退开一步:「你气色不好,还是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和丹生就够了。」那人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好。」他说著,竟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踏出扶摇殿,长风卷起广袖,夕阳残照,映得他白袍朱弓的背影如同壮士断腕一样惨烈绝然。萧青行在这短暂的偃旗息鼓间,蹙眉盯著他的背影,突然像是醒悟什麽,朝萧丹生厉声喊道:「看著唐尘!!!──」只是这声厉喝刚出口,那人便已经动了,白影恍若惊鸿,功力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他长弓上一道陨去的箭影,射进数万大军的队伍之中。最前头的队伍只能听到耳畔划过的风声,稍後的才渐渐反应过来,从剑鞘里拔出佩剑,捅向那个迎面扑来的身影,却总是慢了一步,只割裂了那人的衣袍,或是鬓旁几缕青丝。

萧景心怔在那里,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喊:「楚三!回来,楚三!──」楚三一口真气用竭,右脚在地上一点,再提起一口真气,只是这瞬间的耽搁,反应过来的士兵终於刺上他的身体,他前冲的越快,在他身上割过的痕迹便越长。无数刀枪棍棒密集如网,从扶摇殿俯瞰下去,看到数万重甲的战士像是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一个方向,白衣越来越慢,几乎被吞噬在人潮中。几柄长枪从背後刺来,其中两柄直接贯穿他的右手,只听见楚三大喝一声,一身真气暴吐出来,将身旁众人硬生生震退了两步,坐倒在地上。

楚三伸手折断cha在他上臂的长枪,居然没有皱一下眉头,他摇晃著再往前走了几步,终於看到了唐尘的身影。那个眸清如水的少年,鬓旁缀著两颗明珠,居然不闪不避,任他抓著,用满是血迹的手勒紧自己的脖子。楚三几乎欣喜若狂,他环顾左右,此刻再无一人敢上前了。

他比萧丹生快一步,比萧青行快很多,他勒紧少年的脖子,努力让自己在另一个人惊慌的目光里站的更像安然无恙些。他大笑起来:「都离远一些,不然我拧断他的脖子!」那些人果真退了,唐尘看著自己的那双布鞋,鞋面上已经染满了楚三滴落的血,他歪著头打量四周,一些人的悔恨,一些人的忧虑,一些人的疯癫,统统落入他眼底。

楚三的右手再使不出一点力气,可还是装摸做样的扼著他的颈项,唐尘轻笑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语:「换只手吧,你这只手不是快废了吗。」楚三愕然回头看著他,唐尘见他没有动,於是轻笑著,用袖子遮掩,做出试图挣扎的模样,却将楚星河还未受伤的左手拉起,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想用我威胁什麽就快说啊,你难道还不懂?」楚三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用我威胁萧青行放弃皇位啊。」唐尘眼里露出孩子一样的急切和期待,这种天真和歹毒的光混在一起,竟然像是最邪魅的诱惑,「他永远做不成皇帝的,如果他肯放弃,自不必说;如果他不肯,你就当著他们的面杀了我,萧丹生定然会跟他决裂。」唐尘微笑著看著楚三,像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一样。楚三大笑起来,白衣被血染的触目惊心,可他还是牢牢站著,用同样轻微的声音感叹:「你为了那半坛骨灰,竟做到这种地步!」唐尘轻声道:「你错了,我和萧景心的约定早就毁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国破家亡,挚爱惨死,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血ròu,怎能看著他们称王称帝?和仇人一生一世的痴梦,做了好几个月,早就够了,难道还真要做一辈子吗。」楚三直到此刻才听懂了些许,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似乎真的能够让这孩子细细静思,筛清自己的所有悲欢喜怒,孰重孰轻,逐渐清明,成长,竟然就这样,舍弃了自己可能得到的所有幸福。他早就说过的,浮生一场大梦,眼前的东西,哪能跟梦里的一样。从来不能两全,不能两全,只有这才是真的。

楚三大笑:「我只怕你没有你嘴上说的那麽狠心。」他不再多说,失血的晕眩如同潮水,他朝著那两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厉喝道:「你们还想看著他活吗?」萧青行怔了怔,他看上去远比萧丹生冷静些,只是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人有多麽丧心病狂。他轻声问:「你想要些什麽,不妨说出来。」楚三满身血污的样子,再找不出楚星河的半丝从容优雅,他看著萧丹生,一字一字的威胁:「我要你们现在就交出兵权。」萧丹生大喊道:「你疯了,放开他,我给你兵符。」唐尘低著头,仔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鞋面。楚三大笑起来:「我还要他的那纸遗书,我要他此生放弃皇位,再不进宣州一步。」萧青行微微愕然,连带萧丹生都吃了一惊,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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