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7)

唐尘不懂刚才还在争吵的人怎麽说不吵就不吵了,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子腾空而起。萧丹生把他横抱在怀里,气急败坏地说:「去後花园等我,要是敢打什麽鬼主意,小心我收拾你。」唐尘觉得这人的怒火简直来得莫名其妙,可他早已失去了反驳的能力,整个下午,他都被迫躺在柔软的糙地上假寐,快睡著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弃而不舍地轻拍起脸颊。唐尘猛地睁开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萧丹生被他弄得一愣,然後才低笑著解释道:「他们说这药活血化淤,吵醒你了?」唐尘低下头摸了一下自己被拍痛了的脸,才发现那里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他发了会呆,然後推开萧丹生,头也不回的朝花荫深处走去。

萧丹生看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孩子就是他天生的克星,就是来把浑身是刺的他磨得圆滑的。

唐尘只顾著想自己的事情,他与萧丹生相处越久,就变得越发的谨慎多疑。初春的风,还夹杂著料峭的寒意,当萧丹生从门外踱进来的时候,发现唐尘坐在最靠窗边的桐木椅上,一手支著下颚,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萧丹生朝他笑了笑,轻声问道:「尘儿,你刚才是在生气吗?」唐尘看著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任何想辩解的意愿。这是他新发现的游戏,每次萧丹生不明白他要说什麽,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都会微微僵硬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

萧丹生轻声问:「那是什麽意思?尘儿,你真生气了?」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著唐尘的头发,轻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总是在忙,没时间陪你。」唐尘听了这话,有些想笑,又有点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唐尘感觉到那人用手小心地碰著自己红肿的侧脸,轻声说:「尘儿,从今日开始,我把事情都交给别人,我就在这里陪著你。」唐尘平静无波地表情终於变了,他皱著眉站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他想逃,却被萧丹生拽住了。

萧丹生拉著他,还在柔声劝说:「怎麽,还在生气?」唐尘愤怒地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萧丹生试探著问:「我来教你认书识字好吗,以後你心里想些什麽,就能告诉我了。」唐尘拼命摇著头,却被萧丹生硬是拖到了桌前,转眼间,上好的宣纸铺开了,黄绿的竹镇纸压了上去,徽墨在端砚中一点点晕染开来,兔尾毛紫竹管的笔饱蘸浓墨,萧丹生柔和地笑著,禁锢住不断挣扎的少年,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出清俊的字迹。

唐……尘……

「你看,这是你的名字。」

萧……丹……生……

「这是我的。」

萧丹生手中的笔一直未停,很快就又在白纸上写下几个斗大的字。唐尘有些疑惑地看著那些染满墨迹的纸张,试著去拿男人手中的笔,萧丹生忙不迭的递给了他,唐尘就那样握著笔,试著临摹了一遍他们的名字。

──我有两个好哥哥。

萧丹生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猛击了一下,看著唐尘笔下支离破碎的字迹,用力拥紧著他,轻声道:「尘儿写的真好。」萧丹生嘴里一边说著连自己也不知真假的谎言,一边挥毫落笔,桌上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写满大字的白纸。

──我有两个好哥哥,一个……是丹哥哥。

也许真的是他吧,唐尘心里想著。他笑的时候,想跟著他笑,他生气的时候,也会跟著难过。

这人从没发过脾气,护著他,守著他。

他再多疑,还是相信了。

人心都是ròu做的。

萧丹生正提著笔,忽然看到坐在他怀里的唐尘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佳句易成,颜色难描。

萧丹生的手僵了一下,就顿在那里。桌上的纸被穿堂风一吹,许多墨迹未干的纸片在斗室中翻飞不停。萧丹生在这一瞬间突然豁然开朗。唐尘信了。

那些谎言,他终於信了。

萧麟帝驾崩的消息,是在浩浩荡荡的迁都途中传来的。

历经战火的城门在修缮後第一次朝外开启,迎入的却是麟帝的灵柩。春寒未退,青石铺就的天衢大道将整个宣州城延轴线一劈为二,满城华灯褪尽,朱墙素裹,梵音低唱。萧丹生和萧青行二人一身缟素,站在街道两旁,漠然的面孔上,时机一到,就换上了悲怆的面具。

匆促拼凑的丧仪队伍,并没有失却礼数。千年桐木制成的内椁之上,又套著一层玉棺,最上面是汉白玉的外柩。外柩上雕著凤翥鸾翔,灵鹿衔芝,内椁上刻有金童玉女,吉祥牡丹,由数十个人抬著。那二人看著巨棺,缓缓跪倒,洁白如雪的灵幡在高空中飘扬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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