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出书版)(43)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

这山上曾经人丁兴旺,百花繁茂。

从圆到缺,从聚到散,从旧时梦到白骨冢。

谁的一句诗,定下了从今往后的命数。

「妖怪,我只能替你……拖这么久了……」

随着这一句话,摇摇欲坠的狐洞终于塌了下来。

灰尘扬起,几只幸存的小狐刚从甬道另一边逃出来,被大雨淋得浇湿,猛地听见坍塌的声音,都吓得呆在原地,直到山顶突然矮了一层,巨石封死洞口,漫天风雨瓢泼而下,才反应过来,用前爪使劲刨起洞口。

只是很快便挖到了岩石,直挖到指爪出血,也再刨不动一分。那群小狐悲鸣着,用头拼命地拱起土来。

山脚下,被阵法困住的几位妖王还在那里,只是妖力已被法阵吸空了大半,一个个盘膝坐着。

华紫渊御风而来,离地面还有数尺的时候一跃而下。他祭出紫金葫芦,收了其中三个,轮到黄鼬王的时候,忽然看了一眼那妖怪傍身的红伞。

山顶崩塌的声音隐约传来,锥尖似的山峰如同被刀斧削去半截。华紫渊微一忖度,突然伸手撤去了自己布下的法阵。

黄鼬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睁开眼睛,愤然道:「要杀便杀!」华紫渊低声道;「若想救人,去一趟狐洞遗址吧。」说着,竟是走向与战场相反的方向。

山城那场殊死之斗仍在持续,风雨之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狐鸣。

雷劫过后,街道巷陌几成废墟。每隔三五步,便有道士的尸体横在路边。

战场上只剩下华阳道长一人,手中仍拿着剑,道鞋蹬踏上一旁土墙,急行了两、三步,翻身一跃,上了瓦顶。脚下土地仍在不住摇晃,四周卷起妖风,刮得仅存的残垣断瓦也陆续倒塌。暴雨之下,梁柱门窗都顺着水浮了起来。

视野中一片空旷。放眼望去,只剩这道士脚下的楼屋还算完整,隔着红瘴,一道黑影悬在半空,由缚魂索绑着,四根钉在地上的缚魂桩抖得厉害。

雨声中,溪涧溢满,山洪倾泻,都漫入这座山城,一根根圆木在积水中静静漂动。

华阳道长手持长剑,正踏着残存的建筑,逐一加固缚魂桩的法印,只是修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黑影奋力挣扎带来的损害。

就这样我修你毁,僵持了片刻,那黑影背后突然出现一条血迹斑斑的巨大狐尾,几道绳索骤然绷紧。道士华阳未曾想到这妖怪重伤华清华玄二人、扛下三道天雷,仍有化原形一搏之力,不由脸色一变。

那狐妖悬在半空,双手慢慢反扯住捆在腕间的缚魂索,一双眼睛红得碜人,地上的法桩越来越松,几乎被他连根拽起。

那道士在桩上用力一踏,十指结印,正想把法桩再加固一重,就见那条巨大的狐尾一甩,法桩登时像断了铁箍的木桶块一样散倒在地,那妖怪渐渐地露出了巨狐的原形。

战场外围幸存的几个道士看得毛发惊然,直说:「华阳师弟……这孽畜怕是一顿收拾不下,暂避风头吧。」道士恍若未闻,接连布下三道气禁。

那只巨狐立在山城中,积水竟只漫过足背,要极力仰头去望,直到冠帽掉落,才能看见铜钟一般的巨眼。

他牙爪并用,没多久便把气禁撕开一道裂口,随即狐尾一拍。道士华阳接连跳到浮木上,险险避过这一击,积水哗地一声,溅起一丈来高的水花,水中的巨木连带着滚动起来。那道士站立不稳,又是一跃,勉强踩住一堵断墙。

他眉头紧锁,眼睁睁看着巨狐挣脱束缚,开始撞击起那座宝塔,没几下,那座参天玉塔就被硬生生推倒。

巨狐把镇在塔底的狐精一只只从水里叼了出来。小妖们大多被烧得皮毛焦烂,但还存了一口气,见了狐王,都是哀哀叫唤,眼里汩汩的流下泪来。

那妖怪横尾一扫,将圆木废墟拢成一座高台,把狐子狐孙都扔到台上,大小妖狐或坐或卧,吱吱哀叫不绝,彼此舔伤吸脓。

那巨狐这才转过身来。

几名道士吓得两股颤颤,都向后爬去。那名道士环顾左右,竟无一人可随他再战,心灰意冷之下,凄然喝道:「狐妖!你可知道你今日胜在何处?」那巨狐伫立如山,暴雨中,一双狭长兽目血色暗涌。

那道士倒提长剑,森然道;「原本计划中,是由华清华玄两位师兄攻打山城,紫渊师兄牵制妖王,我率一路人马从后山而上、攻打狐洞,待几方事了再会合。而后趁你受雷劫之时,祭出缚魂索,四人各掌一根缚魂柱,直拖到你油尽灯枯。狐妖!若是依计行事,你认为你可有胜算?」巨狐仍一动不动,森白的尖牙从狐嘴里龇出,直到听见「攻打狐洞」几字,才骤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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