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出书版)(45)

触王站在石上,摇摇晃晃地舞起来,衣袖抖开,腰肢摇摆,跳完一遍,红伞已在半空径自旋转起来,他摆了摆袖袍,布鞋踩着秃石,身形又转了一圈,衣袖摇摆间,那把鲜红的油纸伞渐渐地发出红光。

随着那簇光芒亮起,从崩塌的狐洞废墟中骤然飞出一道流光,直飞入伞中,紧接而来又是一道七彩的虹光,在废墟上转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被收进红伞。

鼬王重伤初愈,舞动时不免有些气喘吁吁,脸上却甚是得意。那一把红伞渐渐落回他手里,鼬王持着伞柄,又换了另一套舞步,衣袖款摆,腰肢舞得如杨柳一般。突然从封死中的洞穴中飞出许多的荧光,一道比一道色彩斑斓,如流萤一般飞入红伞。

那几只小狐一时间看直了眼睛,只见鼬王站在石上,那把红伞红得鲜艳欲滴,却有一束束更明亮的华光源源不断地从土里飞出,慢慢旋转着,被收进伞中。

黄鼬王在石头上直跳得腰酸背痛,连最后一道流光也收尽了,这才把红伞收拢,小心翼翼地斜cha进后腰的腰带。

他扶着山石爬下来,沿着山道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用袖角掩着嘴角,笑盈盈地问:「你家大王呢?」那几只小狐都发起抖来。助王皱了眉头,自己循着味道走了一段山路,终于寻到被钉在山壁上的那只野狐,上前摸了一下,发现仍有余温,这才放下心来,运起功力,将那柄长剑慢慢拔出,又拿药止了血。

野狐慢慢地滑落在地上,半垂的眼睛里死寂一片,一动不动地蜷曲在那里。

鼬王看了好一阵,才把自己身后的红伞又解了下来,搁在离他不远的地上,轻声道:「倚楼兄,我欠你那几顿百鸡宴的人情,算是还清了。」说着,便将红伞留在那里,慢慢地朝山下走去,长发搭在左肩,腰肢如杨柳一般。

那野狐蜷在那里,若不是隐约能看见胸口起伏,谁也猜不出他是生是死。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白日西斜,眼看着又是一天要过去了。红伞中突然有什么拱了一下,只顶得伞面翘起了一块,野狐的眼睛这才稍稍动了一下。

没过多久,红伞的伞面便被撑起了一小块,有什么活物在伞中拱来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出路,从伞fèng中一点一点费力地挤出一个脑袋。

那家伙只有稍肥的耗子那么大,脑袋圆圆的,却支着一对狐狸耳朵,等他彻底爬出来,才发现浑身上下瘦骨嶙峋。

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隔着方寸的地方静静地看了一会。是小狐先吱吱叫了起来,翘着尾巴,用尾巴来回去蹭大狐的狐尾,舔他疲惫不堪的眼睛,胡乱地拱他。那只野狐瞪着眼睛,似乎还不相信,好半天,才试探地用前爪去按小狐。

大狐按了一会,才低声问:「华阳?」

那小狐静了下来,拱起前爪,尾巴如松鼠一般翘着。

大狐突然颤抖了一下,使劲环住了那只瘦弱的小狐。

小狐把头埋在他怀里,没过多久,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周围大好一片山景,四处都是淤泥洪水,连老巢都毁了,若要整治,不知还要过多久,只是……幸好还有他在。

野狐岭一役后,白云观中一片愁云惨淡。

华紫渊此战之后便不见踪影。华清华玄两位急先锋,华清伤势过重,没等回观就去了,华玄手筋全废,再也拿不了剑,不出三月,便向观主请命,去后山守坟。

葳蕤的林木下,陆陆续续建着二十来座坟冢,每一座坟前都cha着一块木牌。几只林中的山雀停在其中一座新坟的木牌上,一字一字,用墨迹工工整整地写着:天高三尺道人之墓。

华玄一人抱着素酒坛子,对面还放着一个斟满的酒杯,不知在敬谁。

正殿中木鱼阵阵,檀香缭绕。华阳道长一人站在三清画像前,对着新进的十余名师弟说了些观里的规矩。几个惫懒的,没听几条便打起了瞌睡。华阳从他们坐着的蒲团间穿过去,视线瞥见了打瞌睡的人,竟是微微一愣,不知道想起了谁过去的影子。

只待散了场,观中又将多了一批新的道士,各秉丹诚,尽节玄门,习符箓术法,降妖收鬼。

山下修道论玄的风气一年胜过一年。连山门之外的行脚商,说的也都是那些三千年一结实的仙桃,玄而又玄的众妙之门。

仿佛真看过御剑的纯阳,骑驴的果老,御风的许飞琼和萼绿华,见过结满珍珠和美玉的宝树,西王母的豹尾,仿佛真到过仙山,知道日夜迸流的琼浆,在那里飞湍直下,汇进祀天,丑涂和大杅。

然而恍惚间,华阳突然又想起了那人的诘问。

世上参悟天道得法门不下百种,只是,何为人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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