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02)

待得念了一阵,御前第一得用的太监小顺子便托着茶盏过来给楚复光打眼色。

楚复光看那茶具极粗,心知他必有用意,念完了手上这一封奏请靖边王还朝的折子,不等商承弼发出大脾气来就道,“皇上,且用杯茶。”他声音原就极似晋枢机,这句话说出来,语气中倒有劝抚的意味,正中了商承弼心意,小顺子停了片刻,见商承弼听了那样一封奏折也未曾扔出东西来,便壮着胆子将茶盏送上。

商承弼一看眼前这乌黢黢的茶碗,再看一眼小顺子,已然伸出去的手却顿住了,半晌,终于问了一句,“他,究竟如何?”

晋枢机现在如何。

晋枢机现在好得不能再好。自月前到如今,已有不知多少举子多番托人向他这里投了卷子来,晋枢机将卷子分为诗、赋、策、论四格,将看得入眼的俱贴在临渊王府外的泥墙上,供人品评。大梁这一年虽为天灾所苦,但商承弼即位这些年,励精图治,教化四方,倒也真有不少人才,晋枢机府外泥墙上的好文章,也实在是有几篇的。时隔三年,才有了今年这一科,许多举子蓄势待发,京安又是天子脚下,文脉汇聚,便有无数文人试子聚集到临渊王府门前来看诗文,更有好事的还要比出个一二三来。临渊王府的门房专备了纯铜打制的玉兰花,今科的举子都可以拿着自己的“浮票”前来领一朵,,由专人钉在喜欢的文章下面。时人称之为“泥墙簪花”。而文章下铜花最多的,被称为“金花状元”。

赫连傒将他的斩马刀放在几上,端起了晋枢机早泡好的,刚出色的北苑银针,饮足了一口才道,“墙上的钉花更多了。你这主意不错。”

晋枢机桌上摊着的是这一届入了会试的考生名录,右手边却是门房送来的领了铜花的考生名单,微微一笑,“这一届有举子九百六十七人,领了铜花的,不过二百之数,看来,我这名声,还是差得很呢。”

临渊侯倚色封王,他的名声的确不怎么样。今科的试子,肯投卷子的,多是些投机之辈,肯簪花的,虽说未必看得起他,但至少不是拘泥不化之人。剩下的,有自命清高的,有不屑为伍的,当然也有已投靠了别人,不会再关注晋枢机的。

如今的试子里,呼声最高的,还是三个人。

一个就是晋枢机府外泥墙上那位“金花状元”,余姚人士,作得宏篇巨赋,笔力万钧,另一位却是吏部侍郎田仁亮的族侄田芳,写得一手好策论,听说尤擅治水,去岁黄河水患,他曾上治水六策给商承弼,助益不小。京安的各大赌坊开了盘口,这两位都是大热门,但赔率最低的,却是那位一个月前还名不见经传的楚地举子楚复光。

今科的赌盘如此热闹,这位楚公子众人却是讳莫如深,尤其是,在临渊王府门前,这人,更是提不得的。

赫连傒看晋枢机,“陈光棣已经是你的人了,陶源行将就木,虽据礼部尚书高位,不过尸位素餐。程凯和葛洪卿早在两年前就已投靠了你,整个礼部都在你掌控之中。这几年你几番笼络,吏部除了田仁亮,也基本都为你驱策,这一届的科考,你可说是掌握着全部的命脉。你究竟,是要谁做状元?”

晋枢机浅笑,“状元不过虚名罢了,一个集贤院修撰,能做什么。”

赫连傒已喝完了那杯茶,自己又添了水,也不论有没有茶意,再喝一口,“我不懂你们文人的事,只是,今科能中的一百余人,状元先且不论,大多都是要放到地方知县知州的,你握着他们的前程,固然是深谋远虑,可也未免太远了些。等这些人真正熬到中枢,能用的时候,怕不得十年八年。倒不如我跃马南下,与商承弼在战场上一决高下的痛快。”

晋枢机笑而不语。

赫连傒看他一脸的莫测高深,又提起炉上的铜壶来,这一次,却是帮晋枢机添了茶水,“你要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你不欲说,我也不必问。只你该记得,你哥哥说过的,你的身子,还是不能思虑太过。若是绸缪得太多,伤了自己,我却不能一味依你了。”

晋枢机抬起头,重瞳一轮,似笑非笑,“你放心。不到收回这五年这个破败的身子的利息,我是不舍得死的。”

商衾寒在养伤,晋枢机那一剑太狠,他却并非不能抵御,只是,当时的情势,他若不拼着受了这一剑,也不是仁义满天下的钧天王叔了。

这些天,商承弼赐医赐药,恩宠殊隆,楚衣轻也住在王府之中,日日诊视,直到伤愈。

只是,二人之间,除了诊病,竟是一句话也没有的。楚衣轻从前还会给一两个手势,如今,看了他伤势,对他竟比寻常病人还冷漠。商衾寒知道他恼恨自己,索性不解释,只吩咐风行,认真服侍师叔,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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